云间谁寄锦书来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世人只知我幸运。
区区青楼风尘女子。
就能惹得太子不惜触怒龙颜,御书房前跪三天三夜也要纳我入府。
可谁人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云锦,太子殿下又来看你啦」
王妈妈冲我的房间喊道。
我一边面无表情地整理衣服,一边起身准备迎接。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十次来了。
我叫云锦,是翠红楼的头牌。
「太子殿下。」我纤细的腰肢柔柔一弯,他便连忙将我扶住。
「说了多少次了,云锦见孤不必多礼。」
斜睨了一眼他手中拎着的食盒,我心中不由的一颤。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异样,他温柔一笑。
「云锦,孤又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虾饺。」
面对着王妈妈满眼赚翻的贪婪,和其他女子羡慕嫉妒的眼神,我回以笑容。
「多谢太子殿下抬爱云锦。」
「云锦,此番来孤是告诉你,孤想将你纳入东宫。」
我盯着虾饺的目光一怔。
「会不会太匆忙了些?」
太子揉了揉我的头发,脸颊埋入我的脖颈间,深吸一口气。
「不会,孤已经迫不及待接你回去了。」
我还想说话,脖间传来一阵刺痛,逼得我生生咽了下去。
只得挤出一句:「云锦全听殿下安排。」
他终于放开了我,一边用绢帕细细擦拭着汩汩渗出的血,一边笑着。
「还是云锦懂事。」
不用看我也知道,脖间的皮肉已经被咬得翻卷出来。
「好了,快吃虾饺吧。这可是孤特意派人,从鸿安楼买来的。」
鸿安楼……
是舒寓打杂的酒楼。
舒寓是我的竹马,我们一同长大。
后来我们逃难,快被饿死之时。
王妈妈劝说我到翠红楼,他本是极不同意的。
「锦儿,我们还有其他的出路。」他红着眼睛。
我摇摇头:「你的旧伤,必须马上要钱来治。」
后来,我到了翠红楼,他在鸿安楼做店小二。
这件事被太子殿下发现,他便告诉我:「云锦,你只能是孤的。」
「殿下放心,云锦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本来相安无事,可他突然提及。
怕是已经发现了我昨日见过舒寓的事情。
「殿下,云锦昨日只是……」
「虾饺要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夹起来,一只一只地吃下去。
「云锦真乖。」
吃到最后一只时,我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呻吟起来。
我一直都对虾有过敏症。
吃完轻则皮肤起疹红痒,重则呕血痉挛。
「殿……下,云锦真的不行了。」
太子终于起身,挑起我的下巴。
「云锦,上次吃虾饺,可不只吃了这么点。」
他暗黑色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
薄唇却是微微勾起。
「殿下,云锦知错了,求殿下垂怜。」
泪水自脸颊滑落,砸在地上。
蓦的,嗓子里一口腥甜。
血喷在地面,溅在了他的衣摆上,留下点点红印。
他将我扶起,直面着我的眼睛。
「以后不可以不乖,听到了吗?」
「云锦知晓了,云锦一定乖。」
「那为孤弹奏一曲吧。」
我努力稳住颤抖的双手,拨弄着琴弦。
终于,他心满意足地起身。
临走,留下一句话。
「鸿安楼的店小二,他冒犯了孤,孤命人断他一条腿。」
再也支撑不住,我又呕出一口鲜血,溅在琴弦上。
「云锦姑娘,殿下体恤您,叫小的给您送药来了。」
一个小厮敲了敲门,将药放在门外。
没错,太子,他是个恶魔。
高兴的时候对我关怀备至,生气的时候便倍加折磨。
我不知道如果进了东宫,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光景。
但是我没有办法。
隔日,王妈妈便告诉我一件大事。
「云锦,你知道吗?太子殿下为了纳你入东宫,触怒龙颜,此时还在御书房外跪着。」
我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小猫,眼睛抬也没抬。
「希望殿下平安。」
平安?我倒希望他死,死得越惨越好。
王妈妈又感叹了一会我命好,然后起身离开了。
三日后。
我便听到消息:架不住太子苦求,皇上最终答应了。
「你要娶那青楼女子,便去吧,但是别让朕见到!」
我离开翠红楼那日,天气极好。
我穿着太子准备的大红色嫁衣,上了软轿。
这不合规矩。
不合纳妾的规矩。
虽然没有多么声势浩大,却也是让整个京城都看到了。
大家只会说:「这女子真是命好。」
却不知,无形之中,我成了整个皇家的敌人。
因为我丢了他们的脸面,皇室极重颜面。
「殿下。」
洞房花烛夜,他掀了我的盖头,满脸温柔。
「云锦终于在孤的手掌心了。」
是啊,我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此时,有下人来报。
他面色不耐:「何事?」
「殿下,白日里那跛子被我们打了一顿,此时又在府门前闹起来」
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命还挺大,打死吧。」太子淡淡说道。
「不可。殿下,云锦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顾不得满头的珠翠,我急急跪下。
太子面色深沉,死死盯着我:「你要为他求情?」
「殿下,那也是一条命。只要殿下放过他,您说什么,云锦便做什么。」
一咬牙,我说道。
顿时,他来了兴趣。
「打断他另一条腿,扔远点。」
舒寓,都怪我连累了你。
「云锦,孤今夜想看你跳舞。」
我福了福身,点头:「云锦这就跳。」
却又被阻止:「不是这样跳,孤想看你在冰上起舞,一定很美。」
说罢,外面有人抬进来一大块冰。
完整的,晶莹剔透的。
此时正逢三月,春寒料峭。
我没有选择,脱下鞋子,站在冰上跳起舞来。
冷,很冷,我颤抖着跳。
我没有选择。
一曲舞毕,太子始终没有说停,只是玩味地盯着,我那红肿到快失去知觉的脚。
那夜之后,我便病了。
病得很重,一个月都下不来床。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草长莺飞。
这一个月,太子除了让人来送药,并没有召见过我。
倒是这日,我抱着猫,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个身量高挑,眉清目秀的男人闯进来,似乎是走错路了。
看到我时,他愣了一瞬,开口。
「姑娘,你生得真好看。」
他说着轻佻的话,面上却一本正经。
我起身见了一礼:「公子怕是走错了,这是内院。」
他面色略带抱歉,拱了拱手。
「我是楚王,今日来找皇兄,却不慎走错了路,打扰了姑娘。」
四皇子,皇上亲封的楚王。
纵使我再不解朝事,也知楚王党和太子党向来不和,相争已久。
他出现在太子府,倒是稀客。
这夜,太子便来了我的房中。
他似乎瘦了些,身形渐薄。
「今日,你见了楚王?」
我半蹲着行礼,他没有让我起来。
「是。」
我答道。
「孤那弟弟觉得你天生国色,向孤夸了你。」
我抬头,他脸色晦暗不明,端着一杯酒细细打量。
「云锦今日只是在院中晒太阳,不知楚王殿下为何来此。」
我的腿有些麻,身形摇晃起来。
太子轻笑:「是吗?」
下一秒,他的酒杯便砸到我的额头上,感觉有东西流下来。
不知是酒,还是血。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正视着:「云锦,知道孤为何要纳你入东宫吗?」
「因为你听话,而且你没有任何的依靠。」
「在这世上,你只能靠对孤摇尾乞怜,来得到一些好处。」
「可是,孤发现有些时候,你并不是那么地乖。」
我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额头上的伤口也疼了起来。
太子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又将头埋进我的颈窝。
「云锦,只要你听话,孤会对你好的。」
他走了。
我擦拭着脖子和额头的血迹,机械地,没有任何活人气。
连续几日,太子都来看我。
不知是不是楚王在朝堂参他的缘故,他越来越暴躁。
我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这一日,有人从院子外扔进来一个小纸条。
「云锦莫要担心,我一切安好。」
是舒寓的字迹。
我放下心来。
这几日,太子身边似乎多了一个叫苏户谋士。
并且这位谋士深得太子信任。
「云锦,这位是苏先生,以后常住东宫,你认识认识。」
太子向我介绍道。
外人面前,他一向做得周全。
我看去,苏先生一袭白衣,倒是颇有读书人的风范。
「云锦记住了。」
此后,苏先生便常伴太子左右。
「哈哈哈哈,苏先生真乃上天赐予孤的珍宝。」
听说是苏户帮助太子,破了楚王使的计谋,还令太子得到了皇上的嘉奖。
中秋夜宴。
太子破例允许大家一起用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太子看起来意气风发,却更加瘦得颧骨凹陷。
贪了几杯,我有些不胜酒力,便匆匆来到湖边吹风。
正迷迷糊糊的,不知何人推了我一把,我「啊」了一声栽进湖里。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感觉有人焦急地唤我:「锦儿!」
再睁眼时,太子就坐在我的床前。
「殿下。」
太子说道:「你身体还受着寒,先别起来。」
我又躺了回去,余光一瞄才发现,苏先生也在。
「云锦,这次可多亏了苏先生救你。」
是他救了我?那一声「锦儿」又是怎么回事?
我没敢多问,只能朝他道谢:「多谢苏先生救命之恩。」
据说推我的是一个婢女,不愿服侍我一个青楼出身的主子,心存怨念。
入夜,不出所料,太子惩罚了我。
这次是用皮鞭抽我,竖着倒刺的蛇皮鞭。
每一鞭,都会让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一开始很疼,后来,我逐渐没有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打累了,开始和我说话。
「你这个贱人,偏偏要昨日落水,竟被苏先生看了。」
确实,落水被外男看到,就是不守妇道。
他不能责怪苏先生,只能惩罚我。
仿佛一个嗜血者,他用舌头舔拭着我的伤口,我得得眼泪直掉。
「殿下,苏某有要事启奏。」
门外,突然传来苏先生的声音。
他应该还不知道,这屋子里是怎样一番光景。
太子纵有不满,也只能起身整理好衣服。
「苏先生去书房等着孤,孤马上就到。」
一晚上,太子未曾归来。
这次,我是真的要感谢苏先生了,要不然不知道我还要遭受什么样的虐待。
这一日,太子外出。
「多谢苏先生救命之恩。」
邂逅苏户,我真心感谢道。
他得的眉眼弯弯:「云锦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那双眼睛真的很熟悉,以至于我都没有注意到他那一声并不和规矩的,姑娘。
近日,太子在朝中的地位开始动摇。
听说是他私自开采的金矿,因为塌方死了不少人,这才被皇上发现。
「这金矿好端端的,怎么会塌方?」
太子紧锁眉头,在书房踱来踱去。
苏先生说道:「许是最近雨季,金矿又位处南边,所以地基不稳。」
私采金矿是大罪,更何况是太子!
皇上因此大发雷霆,令太子在东宫思过,未得召令不得进宫。
如果许久不入宫,宫里的局势瞬息万变,主动权就会落到楚王手里。
「殿下莫急,臣认为这并非没有好处。借此机会,殿下可以沉下心来,做大事。」
大事?太子转头疑惑。
好几天,我都见到他们早出晚归,深夜还在书房议事。
而我也乐得清闲。
「云锦。」
我正逗着猫儿,抬头,竟又是楚王。
「殿下早些走吧,这是内院。」
说他不是有意我都不信,谁能一次又一次地,往人家内院跑。
他却勾唇一笑,说道:「云锦姑娘,本王是来见你的。」
「云锦是太子的人,楚王不该称云锦为姑娘。」
「既然未曾入皇室宗碟,便算不得太子侧妃。」
是啊,太子兴师动众的接我入东宫,却未曾让我入宗碟,明理上,我算不得侧妃。
「楚王殿下来,又是所为何事?」
「云锦姑娘放心,本王是有拜帖而来,不是私闯东宫。」
我有些生气,他来,只会给我带来灾祸。
他竟一把捏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近。
「云锦姑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想要推开他,却反抗不过。
只得怒骂:「登徒子。」
他也不恼,哈哈一笑便离开了。
我看着袖中的一封信,陷入沉思。
「苏先生亲启。」
他是写给苏户的!
我明白了,苏户每日几乎都与太子在一处。
而且太子对他保护极严,他没有办法靠近,于是想要从我这里下手。
他想拉拢苏户!
「苏先生,太子殿下。」
经过再三思量,我来到书房。
将信递给太子,我便在一旁静静站着。
许久,苏户答道:「苏某此生只为殿下效力。」
说完,便将那信烧了。
太子很高兴,连同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几分。
「云锦,你果真对孤忠心。」
许久没有舒寓的消息了,有次回翠红楼,我听王妈妈说,他好像离开了京城。
离开,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保命符。
「太子殿下,您该好好休息的,都瘦了许多。」
我一边替他擦脸,一边轻声说道。
是啊,他已经瘦到了形销骨立的程度。
太子精神倒是很好,摆摆手:「孤的身体孤自己清楚,想必是最近太劳累所致,不碍事。」
户部尚书看到太子,吓一跳:「殿下,您是否生病了?该找太医来瞧瞧。」
苏户在旁扬唇一笑:「殿下为公务劳心费神,自是精瘦了些。
况且,殿下身体如何,自是御医该关心的。
不承想,尚书大人竟如此关心,不知道的,该以为尚书大人别有所图。」
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
太子怒斥:「尚书大人,你是在咒孤?」
尚书气得拂袖而去。
自此,再也无人轻易提及太子身体。
要说皇上,是真的宠爱这个嫡子。
待到气消了些,太子被允许上朝。
听说,皇上派御医给太子诊脉。
「殿下,脉象上看并无大碍,许是劳累所致。」
一群太医聚在一起,也没有看出来个什么。
最后,只能说是劳累过度。
「孤就说没有事,还是苏先生了解孤。」
苏户颔首。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能隐约感受到,太子身体并不像面上那样好。
此番回朝,太子敛起锋芒,踏踏实实做事。
为此,博得了皇上的赞誉。
而苏先生,也更加成为太子的坚实后盾。
正当此时,楚王称病罢朝。
「苏先生,楚王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太子不解。
苏户拱手:「殿下怕是多心了,楚王定是觉得殿下光芒正盛,回家韬光养晦而已。」
太子焦虑:「可是……」
我端着安神香进来,给太子换上。
冉冉香烟升起,弥散在房间里。
不久,太子就心平气和下来,睡了过去。
「苏先生,殿下睡着了,您也去休息吧。」
「多谢娘娘。」
「云锦,孤头疼得很,你来点上安神香。」
太子近日时不时就头疼,唯有我自制的安眠香,可以有效缓解。
而我,也渐渐的免于皮肉之苦。
太子忙时,自然顾不得我。
不忙时,便是我伺候燃香,按摩。
一切看似都走上了正轨。
「殿下,您可以多纳些侧妃进府服侍您,云锦娘娘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苏先生进言。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只得点头:「苏先生说的是,殿下是需要多些人伺候。」
于是这件事,便落在了苏户身上。
他寻来的大都是民间女子。
怕惹得皇上不悦,这些事情都是暗地里进行。
「殿下,这便是苏先生新寻来的,红樱,绫罗姑娘。」
我一一为他介绍。
红樱和绫罗生的都是极好的,红樱豪爽开朗,绫罗小家碧玉。
「见过殿下。」
太子玩得并不花,当夜只留下红樱一个侍寝。
我站在院子里看月亮,苏户不知何时来到这里。
「娘娘可是不开心?」
我摇摇头,说道:「太子殿下有人照顾,云锦开心还来不及。」
苏户轻笑。
第二日,我去看望红樱,她平日灵动的眼里,现在已经满是呆滞。
「红樱,你还好吗?」
她突然挣扎起身,死死抓着我的手臂。
「云锦姐姐,你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看到了她衣袖下,满是伤痕的肌肤。
太子暴虐的脾性,果然没有变。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红樱,想开些。只有顺着他,才有活路。」
本以为绫罗会逃跑,没想到她却出奇地安静,甚至很用心的打扮起自己。
「云锦姐姐。」
侍完寝的第二天早上,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乖巧模样。
我也笑道:「看起来,妹妹昨夜过得很好。」
「太子殿下对我,温柔备至。」
我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
「那就预祝妹妹永得宠眷。」
路上我遇到了苏户,他依旧是白衣飘飘,温润如玉。
「苏先生,您真是为殿下寻了好侍奉。」
「云锦娘娘,苏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愿与你为敌。」
我嗤笑,都是别人的狗,谈何为敌。
此后,我的存在感似乎越来越低。
除了太子时而暴躁,需要我燃安神香之外。
侍奉太子的事情都交给了绫罗,只余下我和红樱,偷个清闲。
也不知道绫罗用了什么方法,她和太子似乎总是欢声笑语,没有变态的折磨。
太子的赏赐如流水般,东宫的下人们也见风使舵,对我爱答不理。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外人不知道的前提下。
「云锦姐姐,我胳膊疼,麻烦姐姐为我倒杯茶。」
我看向太子,他干瘦的手搂着绫罗,随意地说道:「云锦,你就替绫罗斟一杯吧。」
「是。」
我深吸一口气,斟茶,端到她面前。
绫罗嘻嘻一笑,伸手准备接过。却在我即将递给她的一瞬间,松了手。
不出意料,热茶全部洒在了我的手上。
「呀,姐姐拿杯子可要当心些。」
太子不耐烦道:「你先下去吧,毛手毛脚,什么也做不好。」
我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茶杯碎片,退下。
碎片划破了我的手,我却仿若不知。
「云锦娘娘,你的手……」苏户提醒道。
我摇摇头,示意没事。
他却执意用帕子给我包扎起来,似乎是怕弄疼我,十分小心翼翼。
「多谢苏先生。」我此刻只想回去睡一觉,便没有多寒暄。
「云锦娘娘……要多注意身体。」
此刻的我已经走远。
但我听到了。
东宫出事了。
突然一群侍卫冲进来,控制住了所有人。
领头的,是楚王。
我呆在原地。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听懂了,是因为太子私铸钱币,东窗事发。
这大概就是他与苏户每日密谋之事。
太子私开矿产,皇上已已经格外开恩。
如今私铸钱币,不知皇上还会如何处置?
「太子及其党羽,一律押入大牢。其他人,原地待命,谁也不准离开东宫。」
楚王下令。
太子和苏户被押走。
太子凹陷的双目圆瞪,临走还叫嚣着:「楚王,你不要得意!孤要见父皇,孤要见父皇!」
相比,苏先生就显得很镇静,全程十分配合。
「保重。」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
「姐姐,你倒是很淡定。」绫罗走到我身旁,说道。
我回之以笑容:「彼此彼此。」
皇上龙颜大怒,百官参太子的奏书堆成了山。
太子德不配位,恳请废黜。
可是皇上仍旧没有给出最终结果,就是拖着。
我们,则日复一日地在东宫,等待结果。
抄家还是流放,并不可知。
红樱每天拉着我的胳膊,惶惶恐恐。
而绫罗,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每日坐在树下看书。
「太子要完了。」楚王伫立在我面前,淡淡说道。
我笑着说道:「皇上不是还没给出结果?」
不过很快,便有了消息。
大牢里,苏户突然要求单独面见皇上。
「草民苏户,恳请见皇上一面。」
苏户站得笔直,连日来的牢狱生活并未压弯他的背脊。
「你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本王,会替你转告父皇。」
楚王说道。
苏户不肯说,执意要见皇上。
听说面见的那日,他与皇上在御书房待了整整两个时辰,无人知晓到底说了什么。
还听说,他走后,皇上自己一人在御书房,待了一天。
后来,太子的暗地里的一系列操作,都被公之于众。
桩桩件件,令人啧舌。
「父皇,父皇!」
太子接到废黜皇族身份,流放的旨意后,在牢里大闹一场。
其他人幸免于难,都遣散了。
「殿下,云锦来看你了。」
我和绫罗端着食盒,轻装来到大牢。
红樱受够了折磨,早早便逃离东宫了。
一团茅草,太子蜷身于其上。
远看像一只干瘪的虾,近看蓬头垢面,远远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他看到我们,如死灰般的眼眸里,突然亮起来。
「云锦,绫罗!」
「你们是来救孤的吗?」
我笑着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激动。
「殿下,我们是来送你走的。」
他一下子死死抓住我的手,问:
「孤就知道,一定是孤的死士们要救孤。
不对,如果要救孤,为何是你们来?」
随即又安慰自己:「许是太引人注目,才让你们来打前阵。」
绫罗轻笑一声,说道:「殿下莫急,先吃点东西。」
许是饿了,许是觉得吃点东西好赶路,太子拿着虾饺狼吞虎咽。
「走吧。」
他看着我们。
正在疑惑间,他突然浑身一颤,喷出一口血来。
呆愣了一瞬,他终于反应过来。
「你们……是来杀孤的?」
「来人——」话还未说完,他便倒在地上,失去了气力。
「为什么?云锦,你告诉孤为什么?」
他死死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蹲下来,用手捏住他的下巴,一如他当初对我那般。
「殿下,把云锦当玩物欺辱了这么久,现在问为什么,是否有些晚了?」
我轻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冰冷的。
是啊,这么久的折磨,怎会善罢甘休。
「还有一个秘密,云锦是楚王殿下的人。」
我一字一句,说出这个事实。
「你……」他想掐我的脖子,却被我一把推翻在地上。
是的,我是楚王自小培养的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潜伏卧底。
作为一个合格的棋子,我确实很尽心尽力。
从我的猫第一次在翠红楼外跑上太子马车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我对虾有敏症,是假的。」
这只是我为了迎合他暴虐变态的手段罢了。
「都是……假的?」他伏在地上,又呕出一口鲜血。
「本来我还心存善念,想着相识一场,我帮你在楚王殿下那里求得一条命。」
「可是你并没有珍惜,就连舒寓都不愿意放过。」
太子突然癫狂似的大笑一声。
「舒寓孤早就派人杀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吗?」
暗处,突然走过来一个身影。
太子仰头看去,干枯的手指突然伸出,指着面前这个人。
「苏——户!你这个贱人,还敢出现。」
没错,是苏户。
当日面见皇上,苏户一纸罪状呈上。
将太子的罪行一一揭露。
「殿下,是苏某。」
「孤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激动,太子猛烈的咳嗽起来。
绫罗突然嗤笑一声:
「不薄?包括派人打断他一双腿?」
「你说什么?」太子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问道。
苏户伸手在脸颊旁摸索一番,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一个新的面孔露出来。
是舒寓。
「啊啊啊啊啊!」
太子抱头鼠窜,躲在角落里。
苏户是舒寓,在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一双眼,我永远认得。
我们一同长大,都是楚王精心培养的棋子。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故事由我先引出,舒寓则是一个青梅竹马的身份。
如果我孤身一人突然出现,势必会引起太子的怀疑。
有了软肋,他也好拿捏我。
后来舒寓明面上被他暗杀,暗地里易容成苏户。
在楚王的配合下,得到太子信任。
接近他,逐渐拿到所有罪证。
「殿下,你将会慢慢呕血死亡,好好享受吧。」
绫罗笑着,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
太子疼的冷汗直流,咬紧牙关说道:
「孤莫名死在狱中,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殿下大可放心,任何大夫来看了,都会说你是突发心疾。」
我告诉他这个事实。
是的,周全如楚王,怎么会留下这个疏漏?
我和绫罗的目的,就是给他下毒。
世上并无几人知晓的,含香毒。
他喜欢将我颈窝咬得皮肉翻卷,这含香毒引便下在我的颈窝。
初时只有毒引,他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时间久了慢慢的,他便消瘦下来,情绪暴躁易怒。
毒引不易储藏,容易被发现。
自我入了东宫,楚王来的两次,都是为我送毒引。
而绫罗,则是苏户刻意安排进来的。
「这些日子与你虚与委蛇,你可知我有多反感?」
绫罗皱着眉头,仿佛在说什么十分恶心的事情。
「而我的任务,就是给你加把火,让你死的更快些。」
包括她每日给太子沏的茶,我的安神香,看似能让他心情平静。
其实都是加速毒在筋脉流动罢了。
这整个局,只有红樱是无端被牵扯进来的。
「希望她余生幸福。」
太子死了。
死在流放前一晚,死于心疾。
于此同时,牢房失火,同党苏户被烧死。
面目全非,只有腰间的玉坠稍可辨认。
楚王别院。
「殿下,太子流放已经是定局,为何一定要杀死他?」
绫罗问道。
楚王抿着茶,一派清流雅士之姿。
谁能想到,他是一个心机深沉,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父皇宠爱他,难保有一天不会让他回来。」
转头看着我和舒寓,问道:
「舒寓,云锦,你们的任务完成的很好,有什么想要的吗?」
「殿下,我想和锦儿离开,自此隐姓埋名 ,浪迹天涯。」
舒寓拉着我的手,说道。
我们相视一笑,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
楚王沉思一番,点点头。
「还有最后一个任务交给舒寓,结束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
他们离开后,我问绫罗:「你呢?」
「我?我孤身一人能去哪里,就留在这里吧。」
是啊,我有舒寓。
哪里都是家。
我以为,一切都会是美好的结局。
直到,那日。
「锦儿,今日任务结束,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舒寓抱着我,语气里的欣喜掩饰不住。
我的左眼皮子总是跳个不停,心里有些惶恐。
「舒寓,保重。」
「放心吧锦儿,我还要回来带你离开呢。」
我从天亮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
依旧没有消息。
绫罗安抚我:「许是路上耽搁了,不要担心。」
整整三天,他都没有回来。
突然,别院的大门被打开。
我腾的站起身,舒寓的笑容一如往常,拥我入怀,抚摸我的头发。
唤我一声,「锦儿」。
可这只是我的幻想。
回来的不是他,是楚王手下。
「舒寓不幸被伏,如今已身亡。」
身亡?谁身亡?
我突然失去了一切感知,脑子也不能思考。
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床前坐着楚王。
「云锦,你醒了。」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哭,就这么躺着。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闯进了楚王府。
被侍卫拿刀拦住的时候,我仍大喊:「我要见楚王。」
「云锦?你怎么来了,不在别院好好休息?」
他喝令侍卫退下,留我一人在书房。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舒寓,是不是你故意杀死的?」
楚王眼眸闪了闪,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没休息好。」
「我再问一遍,舒寓,是不是你故意杀死的?」
我逼问。
这次,他没有再说话。
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派出的人回禀,那日楚王所说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任务。
只有一场截杀。
数名暗卫围堵一人。
舒寓不是全然不会武功,但也绝不会是这么多暗卫的对手。
我没有见到尸体。
听说他浑身没有一块完好地方。
即使临死,还死死捏着一枚簪子。
我送他的。
「为什么?」我机械的吐出三个字。
「因为你们不能离开,天下不乏有那么多认识你们的人。
你们即便走了,也会招致杀身之祸。」
我笑了:「所以你杀了舒寓?」
「他一心要带你离开。」
真可笑,就是卸磨杀驴而已,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说道:「云锦,你自小便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好的。」
我推开他,正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了。」
我认识的楚王,是对待外人再怎么狠厉,对我们也是极好的。
他说:「你们自小跟我在一起,就是我的亲人。」
可是,他杀了自小陪他的舒寓。
我觉得自己病了,病的很严重。
「云锦,你想开一点。即便是你把自己饿死,舒寓也不会活过来。」
绫罗带来了吃食,看着直直躺在床上的我。
「你越这样,舒寓在天有灵,越不得安息。」
是啊,我不能让舒寓再替我担心了。
我开始吃东西,叫花鸡,松鼠厥鱼……
都是舒寓爱吃的。
楚王来过几次,我笑着说:「殿下,舒寓已不在,我总不能将自己囚死。」
「云锦,这才是你。」
他很满意。
「好好留在我身边,荣华一生。」
我淡淡一笑,目送他离开。
「你真的想开了?」绫罗问我。
我没有说话,目视着楚王离去的背影。
渐渐的,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一切归于平静。
楚王来的次数多了起来。
他时常会同我讲很多东西,比如他又寻了什么奇珍异宝。
比如,他三日后要被封太子。
「殿下,大典前一日你可否来一趟?云锦想亲手替您束最后一次发。」
我一边替他束发,一边说道。
「待您成为太子,再要来便不知何时了。」
楚王一怔,随即点点头:「我答应你。」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依旧是容颜秀丽,否则如何成为花魁呢?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舒寓,是在一个暗牢里。
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四五岁的孩童。
他一见到我,便说道:「云锦,以后我保护你。」
他确实说话算话,很多难关都是他帮我克服的。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我时常在想,没有舒寓,我该怎么活呢?
在前太子暴虐的伤害中,如果不是心里想着舒寓,我便无法扛过去。
收回思绪,我开始梳妆打扮起来。
簪上红牡丹花步摇,挽上流云髻。
我换上一条红色的裙子,这是我最喜欢的。
舒寓曾经说过:「锦儿,你穿这条裙子真好看。」
是很好看,我满意了。
我叫来绫罗:「我身体有些虚,劳烦你替我买些东市的马蹄糕来。」
她打量我一番,点点头离开了。
我继续端坐着。
「砰砰砰」,有人敲门。
「来了。」
我起身开门,是楚王。
他眼中一亮,夸赞:「云锦,你真好看。」
「多谢殿下夸奖。」
我拿出梳子,替他梳头发。
瀑布般黑色长发飘散,我梳的格外认真。
「云锦,待我登基,你一定会有一世的荣华富贵。」
「殿下,云锦不需要荣华富贵。」
我轻笑一声,用簪子替他簪好头发。
「那你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云锦想要舒寓活过来。」
他脸色沉了下来,斥道:「云锦,他已经死了,你不该再想那些。」
「对不起殿下,云锦失言了。」
说着,我替他倒了一杯酒。
「殿下,云锦敬您一杯。祝您……往后路途坦荡。」
他很谨慎,并没有直接喝下。
我很识趣的拿来银针,晃一晃,拿出来依旧是洁白无瑕。
「云锦,不要总想着多余的,安心待在这里就好。」
他仰头喝下,然后看着我说道。
「是。」
「殿下,云锦时常在想,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以前,总觉得您是个很好的人。但是,您不该杀了舒寓。」
他手里的酒杯「彭」的摔了出去,刚站起身,却又跌坐了下来。
「你……给我下毒?」
他捂着胸口,颤声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的技术有进步。」
我笑出了眼泪。
「可是……银针并未变色!」
「殿下,毒是下在给您束发的簪子上,不是酒里。」
此毒,只有通过天灵盖,方可直入体内。
并且毒性霸道,毒发极快。
「你这些日子,都是装的?」
是啊,都是装的。
舒寓死了,我的心也跟着死了。
但我不是无用之人,以前都是他保护我,这次,换我替他做一件事。
让杀死他的仇人死于胜利的那一步。
就差一步,他便达到了目的。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殿下,路上碰到舒寓,记得替他道歉。」
看着楚王倒地不起,我勾起嘴角。
舒寓,我打扮成你最喜欢的样子,来寻你了。
这晚,别院的火起的格外大,数人合力,都浇不灭。
后来啊,世人叹息不已。
楚王册封的前一晚,死于大火。
无人记得曾经的云锦,
也无人记得曾经的舒寓,
但是他们应该已经相遇了。
作者署名:三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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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13. 云间谁寄锦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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