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杜康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我穿书了,穿成一个非常漂亮的路人甲,连个女配的编制都没混上。
宫女到了一定岁数就能被遣散出宫,于是日子就有了盼头。
我本想摆烂水完剧情就出宫开启新副本,没想到先等来了我主子淑妃暴毙全宫殉葬的噩耗。
炮灰我啊,死到临头了捏。
1
立夏时节,梨花开得正旺,满园生机。
皇上和惠嫔同游御花园,皇上亲手择下一支梨花别在惠嫔的鬓角,眉宇间尽是柔情,众人感叹二人的背影看起来真是般配极了。
我不是皇上,也不是惠嫔,我是众人—-里的一个。
我是开春刚穿来的,说出去也怪丢人的,别人过来都是贼有存在感的女主女配,我倒好,穿成了一个淑妃宫里的小宫女,连系统都莫得,全靠自由发挥。
作为一个专业的背景板,我倒也乐得清闲,至少还给了我张吃得开的脸让我不至于混得太惨。
每天的日常就是混在人堆里傻乐,跟着大伙对男女主的甜蜜互动做出夸张的 reaction,扫扫地啊吃吃瓜啊,必要的时候当个气氛组撑撑场面。
混吃等死,就是我余生的追求,等到了年纪拿着俸禄出宫,我就能自由自在地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冬枣,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回来插花。」
我连忙提着篮子一路小跑回到临霞宫,将新鲜带着晨露的梨花插进瓷瓶里,摆到檀木桌上。
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摆满了一桌子,我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淑妃慢悠悠地掀开帘子出来用膳。
「豆花,怎么没有本宫爱吃的梭子蟹。」
淑妃是个实打实的吃货,临霞宫上下差役都被她以食物赐名,我暗暗庆幸自己还捞着个正常点儿的名字,同情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猪腰子。
「娘娘,蟹肉寒性,太医说您最近身子不好,要少吃点。」
淑妃轻哼一声,随手夹起个鹌鹑蛋放进嘴里。
我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口水都快下来了,妈的,凭什么我只能吃窝窝头小咸菜,也太欺负人了些。
许是我炙热的眼神过于直白,淑妃执筷的手一顿,我连忙垂下眼眸。
别还没熬到出宫快活就丢了脑袋,还是安分点好。
她将桌上的茯苓糕往我这边推了推。
「瞅你那没见识的样子,喏,这个本宫不爱吃,赏你了。」
「皇上怎么还不来。」
豆花倒吸一口气,我默默攥紧了衣袖。
「皇,皇上在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了惠嫔娘娘,说是在她那用膳了。」
豆花又将皇上亲手折了梨花给惠嫔的事说给了淑妃,她勃然大怒,一下子将桌上的花瓶摔了个粉碎。
「这个贱人!」
我心疼地瞥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这是人家忙活一早上的心血啊呜呜呜。
不过念及她即将下线,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她吧。
没错,作为宫斗本里的女配,她还是逃脱不了领盒饭的命运。书里没说她具体啥时候「暴毙」的,反正快了。
「都给本宫滚出去!」
我识趣地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还不忘拿走一块茯苓糕。
2
没过多久,皇上那边就派人来了临霞宫发来一堆赏赐,说是对淑妃的补偿。
「本宫不稀罕这些玩意,本宫要见皇上。」
太监陪着笑,说皇上政务繁忙还请淑妃娘娘理解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这是刚进贡来的上好的荔枝,一共才得了十斤给您了足足一篮,皇上心里啊,可一直惦记着您嘞。」
淑妃这才和缓了脸色,压着嘴角的笑意抓了几个剥开了吃。
「荔枝,本宫爱吃。」
大太监走后,她自个儿剥着荔枝小心翼翼地往嘴里塞。
她从不让我们这些下人帮她剥荔枝,我悠悠地叹了口气,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逢季荔枝要多少有多少一下子吃个痛快,哪里还需要这么宝贝着。
豆花陪着我浣洗脏衣物,我抹了把汗问她出宫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她眼睛亮亮的,脸颊上生出几分绯红。
「不知道,但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就知足了。」
豆花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让人见了心情莫名的好,她开心,我也开心。
「冬枣,你为何这么想出宫啊。」
其实我也不知,但总觉得外面总比宫里要逍遥些。我也不稀罕嫁人,努力攒钱开个零食铺子,养只小猫,安安稳稳地过着小日子就好,这亦是我穿来前的想法。
我之前一直在公司当社畜,每天加班加得比谁都晚,卷到最后心肌梗塞直接要了我的小命。
来这儿要是能实现生前的愿望,倒也挺好。
想到这儿,我搓衣服的手都更起劲了些,豆花笑了笑。
「那你可得盼着咱们娘娘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
我一愣,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来。
豆花看着我满脸懵的样子,疑惑地点了点我的脑袋。
「妃位以上的娘娘要是遭了些不测,咱们都得跟着殉葬。」
擦,什么玩意?
我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只觉两眼发黑双腿一软。
我的小铺子,我的小金库,好像一瞬间全部化为乌有烟消云散了。
书里不光没交代殉葬的设定,连淑妃的死都写得不清不楚,我真是想把这个挖坑不填坑的作者揪出来暴打一顿!
3
我拎着盛满衣物的篮筐浑浑噩噩地往回走,迎面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篮子翻了,衣服袜子什么的狼藉一地,我欲哭无泪仰天长啸,又要重新洗一遍!
泪花在眼里打转,我抬头见自己撞着的人是杜康,临霞宫的小侍卫。
以美酒为名,性格却跟个闷葫芦一样,整天凶神恶煞地拿着把剑晃来晃去。
我冬枣可是以幽默的笑话大王闻名临霞宫的,虽然多少有照搬啊……不,借鉴的嫌疑,但全宫上下就没有听了我的梗不笑的。
只有他,我看他整日看门无聊得很,好心给他讲了个冷笑话。我自己倒是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的,他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我,冰着张脸跟我欠他钱一样。
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绊到门槛踉跄一下,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
「这倒好笑。」
我愤愤地回头刀了他一眼,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摸够了吗?」
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停在他的胸膛,依依不舍地缩了回去,不就摸了一下嘛,真小气!
我正欲说些什么,他却有些紧张兮兮地变了脸色。
「你这小女娘,哭什么,不就是不小心撞翻了篮子吗,我帮你捡就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哭的是这事嘛,比起生死大事,这点挫折简直不值一提啊。
杜康动作倒是挺快,蹲在地上将衣物一件一件捡回篮子里。
他忽的耳尖一红,将最后一件衣服飞快地扔进篮子塞进我怀里,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定睛一看,我的里衣躺在那堆衣物的最上面,怪不得他突然跟做了贼一样心虚的紧。
我轻叹一声,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点。
「杜康,你是个好人,我得给你一句忠告。」
他不解地眨眨眼睛,看着我认真的模样真就听话地弯了弯身子。
「快润。」
「……什么?」
「我说,赶紧另谋出路吧,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4
我觉得,淑妃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依她这骄纵跋扈的性子,怕是早已树敌无数,谁都有可能噶了她,嫌疑人范围海了去了,竟一时半会儿还锁定不了。
我初步断定,她极有可能栽在吃的上。
尚食局送来了中午的膳食,我冲在前面一个箭步拦了下来。
我拿着那根银针一道一道地试,直到淑妃在里头催促才不情不愿地放了行。
淑妃每夹一道菜我的心就跟着紧一下,每咽下去一口我的表情就凝重一分。
她端着茶就要往嘴里送,我想都没想大喝一声。
「且慢!」
她吓得一哆嗦,茶水溅出来了几滴,我抬手小心翼翼地用银针试了遍毒。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撂下筷子,不悦地看向我。
「要不你替本宫吃?」
我倒也想,要我说大家就都别吃了。
淑妃突然面色凝重,掐着喉咙不住地咳嗽。
我神色大变立即张罗着去摇人,你看,我就说会栽在吃的上!
「快,快叫太医!」
我提着裙摆风风火火地跑去请太医,淑妃在身后伸手制止,我却早已跑没了影。
「无妨,本宫只是……」
「噎着了。」
太医屏息凝神地替淑妃把脉,我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等待。
「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无需太过担心。」
我犹豫着再三确认。
「您确定吗?要不再看看?」
「真的没有事吗,也许是您没查出来呢?」
淑妃无语地白了我一眼,不忘往嘴里塞口荔枝。
「本宫好得很,谁知道你突然犯什么神经。」
……希望你过几天还能说出这话来。
御花园里的荷花开了,满池绿意,清香扑鼻。淑妃兴致勃勃地带了几块小馒头去喂池里的锦鲤,一边撒着碎屑一边念念叨叨。
「上天有眼,给本宫一个孩儿吧。」
她睨了我一眼,分出一小块馒头给了我。
「本宫大发慈悲,许你也许个愿。」
我将馒头掰成小块,喂了池中的锦鲤。
「希望娘娘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
淑妃拍了拍沾了碎屑的手,勾勾嘴角。
「溜须拍马。」
天地良心,这愿望绝对是真心的。
望向对面,我突然心中警铃大作,惠嫔正和宫女在荷花池边嬉笑喂锦鲤。我连忙挡住淑妃的视线,冤家路窄,可别让这俩祖宗碰到一块去。
怕什么来什么,淑妃两眼一瞪,稳了稳头上的珠簪,火速进入战斗模式。
我心惊胆战地跟在她后面,头恨不得埋进地里。
瞧见我们几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惠嫔愣了愣,随即绽开一个得体温婉的笑容。
「臣妾见过淑妃娘娘。」
嘴上问着好,却并无行礼的意思,得,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我就说,能当女主的人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见到本宫为何不行礼?」
一番火药味贼重的较量,淑妃毫不客气地发难攻击,惠嫔笑里藏刀不卑不亢,楚楚动人深明大义的小白花形象气得淑妃牙痒痒。
「冬枣,给本宫打烂她的嘴!」
突然被 cue 的我一脸惊恐地摆了摆手,娘娘,您是嫌自己凉的不够快吗?
「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本宫亲自动手?」
我只能磨蹭着上前,英勇就义一样地对着惠嫔的脸蛋敷衍了几下子。
「没吃饭吗?」
我咬咬牙,加大了手劲,表情比惠嫔还要狰狞痛苦,惠嫔白皙的脸上出现几道清晰的红印。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回宫的路上,淑妃心情大好,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打得好,今儿本宫心情好,回去给你加餐奖励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您还是奖励我一个棺椁吧。
炮灰我啊,快变成红烧肉了捏。
艳阳高照,难得寻着块有树荫的凉快地。
我端着盘红烧肉愁眉苦脸地蹲在树干前,一想到这可能是我吃的最后一顿好的,就悲从心来毫无胃口。
树叶沙沙作响,一个小金桔砸中我的脑袋,我吃痛一声摸摸后脑勺,继续啃着肉。
又一个小金桔砸在我的肩膀上,我有些炸毛地抬头,就看见杜康在树上好整以暇地瞅着我,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伸手摇了摇树枝,更多的小金桔如雨点般纷纷落下,我只能起身逃窜。
「杜康,你要谋杀同伙啊?」
他轻哼一声轻松地从树上跳下来,手里还拿着刚从树上取下来的风筝。
「谁是你同伙。」
都是在临霞宫当差的冤种,不是同伙是什么。
他忽地伸手在我额头上贴了一会儿,被我没好气地拍掉。
「你怎么了,病了?都没见你讲那些无聊的笑话了。」
行,说我的笑话无聊,我在心底又给他记上一笔,郁闷地蹲回树荫下。
「杜康,你说人死了是什么感觉。」
他坐在我身旁,忽地沉默了一会儿。
「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问问嘛。」
「……反正不是什么好滋味,你别瞎想就是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好奇地问他。
「杜康,如果你发现自己时日无多,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愿望啊?」
他蹙了蹙眉,伸手捶了下我的脑壳。
「怎么总提这些死不死的,吃你的肉吧。」
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他问,他实在被我弄得不耐烦了无奈地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
「可能,想让人真心夸我一句吧。」
「我打小就在临霞宫当差了,还没听过有人说过我几句好话。」
「别的愿望,还没想到,也挺难实现的。」
我像摸修勾一样疼惜地 rua 了把他脑袋的杂毛。
杜康一个激灵瑟缩了几分,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我凑近杜康,掰过他的脸仔细端详,彩虹屁那是信手拈来。
「你长得可真好看,想在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
他愣了半晌,脸突然肉眼可见地爆红,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杜康低头理了理衣领,拿着剑跑远了,那几步道让他走得歪七扭八的。
啧,出息。
5
淑妃自从听了惠嫔和梨花的故事后,再也不让我给她择梨花了,改成择荷花了。
我悲壮地站在池子旁陷入了沉思,这难度系数是一天比一天高了啊。
池水还算得上清澈,我盯着我晃动的倒影愣了神。
这么一张俊脸,给我我也不中用啊。
我越想越伤心,拉丧着脸从土里捡了根树枝踮着脚去够离我最近的那朵荷花。
一点……还差一点点……
忽地有人一把揽住我的腰肢,强硬地将我带离了池子,我带着凌乱的新发型愣住。
杜康紧紧蹙起眉头,语调里带着些许愠气。
「你脑瓜里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见我没反应,他和缓了一点脸色,拉着我到树荫下坐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与我听,何苦想不开?」
误会,误会了哥哥。
「你平日里嘴是碎了些,脑子也不太灵光,但……也是有优点的。」
我立即竖起耳朵,比如?
「比如……为人挺真诚的,会及时注意照顾到身边人的情绪,挺能干的,长得……也,也挺好看的。」
我嘿嘿一乐,拍拍屁股起来,跟他解释了来龙去脉。
杜康盯着我手中的树枝看傻子一样地瞥了我一眼。
「你就想拿这个摘荷花?」
他说着轻盈地一跃,飞身而上,脚尖点过池子,眨眼之际手里便多了几朵开得正艳的荷花。
哇,轻功!
我星星眼地接过他的荷花,嘴张得老大。
「好酷,再来一次!」
杜康在一声声的夸赞中逐渐迷失了自我,在池子与岸上来回飞窜不亦乐乎。
直到一声斥呵打断了我们,我一哆嗦手里的花差点没全掉地上。
「前面什么人,见到惠嫔娘娘还不快行礼。」
杜康拉着我急忙跪下,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默默咽了咽口水。
怎么说,第一次和女主对戏,有点紧张,这是我一个路人甲可以有的待遇吗?
惠嫔生得一副清丽模样,倒真像那梨花一样气质卓绝。
她打量了我半晌,目光落在我怀中的荷花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哆嗦着双手奉上。
惠嫔轻轻弯了弯嘴角,却没有接过的意思。
「这荷花倒是开得正盛,但本宫还是更喜爱梨花的清冷。」
她身旁的小宫女及时地接过话茬。
「娘娘说的甚是,到饭点了,奴婢特意吩咐尚食局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樱桃馅饺子,我们快回去吧。」
樱桃馅……饺子??我瞳孔地震,嘴角一抽没忍住小声吐槽。
「依托答辩。」
惠嫔脚步一顿,神情微变。
「你刚刚说什么?」
擦,怎么把心声说出来了,我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自己脑袋埋到地里。
惠嫔眯了眯眼睛。
「你是淑妃宫里的?叫什么。」
我只能如实回答,她没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杜康在一旁紧蹙眉头递来担忧的眼神。
「惠嫔娘娘为何要问你姓名?」
我耸耸肩,没心没肺地咧咧嘴角。
「可能是因为我长的好看吧。」
「那也应该问我才是。」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我竟然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6
次日我正在院里摸鱼,豆花却急急地过来把我叫走。
我立即心虚地起身,不知所云地忙碌起来。
「冬枣,娘娘们在御花园一同赏花,说是让你过去。」
让……我过去?我有些不确定地再次确认了一遍。
「咱们娘娘也在?」
「淑妃娘娘在寝宫里歇息呢,你知道,咱们娘娘和惠嫔娘娘一向不太对付。」
那就是惠嫔的主意了,我沉吟片刻只能往御花园赶。
我忐忑地攥紧衣袖,老老实实地行礼拜见。
悄悄抬眼,瞥见凉亭里坐着太后和惠嫔,还有几个我不熟悉的妃嫔。
惠嫔掩嘴轻轻一笑,竟向着太后介绍起我来。
「这是在淑妃宫里当差的,据说讲笑话很厉害,今天把她叫过来给各位姊妹逗个趣。」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冬枣真的能靠这个鸡肋的技能远近闻名。
我嘴角微微一抽,迅速头脑风暴,搜刮起记忆里所有能想到的段子和笑话。
「瞅着倒是挺灵巧的,既然惠嫔都这么说了,那你便讲来听听,讲好了自然有赏赐。」
我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知道为什么刚出生的小牛死了吗?因为空腹不能喝牛奶。」
凉亭一片寂静,我干笑几声,只能又往下换个别的讲。
「许仙给白娘子买了一顶帽子,结果白娘子戴上之后就不能动了,原来那是一顶压蛇帽。」
反应依旧平平,只有惠嫔捧场地轻笑几声,其他的人都是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冷汗渐渐将我的衣衫浸透,明明艳阳高照,我却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我意识到以我现代人的思维,根本讲不出让她们能够理解的段子。
太后的脸色越来越沉,我声音愈发地低了下去,急中生智。
索性搬来了几个以前在史书上看到的一些有趣小故事,略微改编一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这回效果总算有所改善,太后琢磨了片刻,终于弯了弯嘴角。
我双手夸张地比划,做出各种滑稽有趣的表情,把几位娘娘逗得前仰后合。
喉咙已然嘶哑得厉害,我却根本不敢停下来歇息片刻。
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尽力扮演着能让她们开心的角色,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犯了大忌。
声音变得颤抖,我极力克制着情绪努力扬起笑脸,单薄的衣衫紧紧吸附在我的后背。
讲到最后,我已然精疲力尽,伏在地上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身旁服侍的太监。
「不错,惠嫔有心了,哀家今天心情好多了。喏,给这个小宫女些赏赐罢。」
我苦涩地行了个大礼,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重重地舒了口气。
「谢太后娘娘恩赐。」
我再也不想讲笑话了。
7
回到临霞宫,正好与豆花打了个照面,她担忧地扶着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我将太后给的赏赐塞到了她手里,她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向我。
「豆花,我的那些笑话根本不好笑对不对?」
她「嘿嘿」地乐出声,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实我很多都没听懂,但你讲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我看着就开心。」
我笑了笑,把那些赏赐全部送给了她,就当她这些天对我的照顾的谢礼了。
靠着树干缓缓坐下,我小心翼翼地揉着酸痛的膝盖。
方才跪得太久,膝盖已然青紫,还破了皮,疼得厉害。
地上忽的多了个影子,杜康蹙着眉慢慢蹲下身子。
「我听他们说你被娘娘们叫过去了。」
我歪歪脑袋弯了弯嘴角。
「你担心我啊。」
他盯着我的伤口抿了抿嘴,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罐。
「你还随身带着这些啊。」
「嗯,我是侍卫,身上有伤难免的。」
他打开药罐,轻轻地洒在伤口上,我呲牙咧嘴地呼出了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终是没忍住发问。
「杜康,你很小就在这里当差了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那你有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啊?」
他动作一顿,眼神有些许的迷茫。
「……不清楚。」
「那你……整日这样不觉得无聊吗,或者……可曾有过不甘?」
杜康淡淡地垂眸,睫羽轻颤。
「这就是我的职责,贵人吩咐些什么,便尽管去做。」
我愣愣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杜康将药罐拧紧,有些犹豫地低下头。
「一个跟我相识数年关系还不错的兄台想要提携我去别的宫当差,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他。」
我眸子一亮,又惊又喜地抓住他的手臂。那杜康岂不是就有机会逃脱殉葬之祸了?
我认真地盯着他晃动的眼眸,一字一句苦口婆心地劝诫他。
「那就抓住机会啊,这可不多得,错失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可……」
「杜康,相信我,去吧。」
他有些落寞地别过头。
「你就这么不愿和我在一处当差?」
我怔了怔,杜康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离去。
「知道了。」
8
和往常一样去主殿将还沾着露水的花插进陶瓷瓶里,却看到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正在为淑妃把脉。
问了豆花才知道,淑妃这么多年一直未孕,特意请了宫外有名的神医来瞧瞧。
神医蹙着眉头,淑妃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怎么了大夫,是有什么问题吗?」
神医摸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询问淑妃有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本宫的吃食全都是由尚食局精心调配过的,怎么会出问题。皇上给本宫御赐的安胎药也一直在喝,究竟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儿?」
「这……敢问那药,是否还有残余的药渣?」
豆花连忙拿来今早剩下的药渣,神医仔细地嗅闻,碾在手里观望,忽地神色一变跪了下来。
「臣惶恐,这药掺杂了大量的麝香,娘娘确定没有拿错药吗?」
淑妃呆呆地坐在椅上,颤抖的指尖难以置信地沾了把剩余的药渣。
「本宫要见皇上。」
我和豆花愣是没拦住,淑妃提着裙摆踉跄着奔去了大殿。
待她回来时,还伴着一道禁足三月的圣旨。
淑妃面无表情地靠在床头,只是眼里有隐约的泪花不停地打转。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
「那御赐的能让我怀上孩儿的神药,竟是避子汤,我一喝就喝了五年,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皇上给的,肯定是好东西啊……」
她喃喃自语着,我不忍地拿来她爱吃的荔枝,盼着能让她开心一点。
淑妃盯着荔枝出了神,忽地一把将盛着荔枝的碗扣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地痛哭出声。
「荔枝……御前的太监跟我说只有十斤,给了我足足一篮,我供着宝贝似的每日吃一点,舍不得吃完。」
「明明那余下的荔枝,全都在惠嫔那儿,她要多少有多少,撒个娇便能让皇上亲手给她剥来吃。」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哭声凄厉,发泄了一通情绪没了力气,安静地躺在床上愣神,从眼角淌下两滴清泪。
自此,她大病不起,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
我清楚地知道,那一天快来了。
我提着篮子失魂落魄地回到临霞宫的院子,大雨忽的倾泻而下,不给人任何的反应余地。
单薄的衣衫被浇了个彻底,发丝湿漉漉地扒在脸颊,狼狈极了。
天空一片阴霾,乌云蔽日,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暖和的阳光了。
脚下一滑,篮子翻了个彻底,我伏在地上浑身泥泞,咸涩的液体滑过下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肩上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衣,我怔怔地转过头去正好撞入杜康眼底的那片春湖。
「杜康,你不是……」
「我不走了。」
五脏六腑像被揉在了一起揪着疼,我紧紧抓着他的衣领,语无伦次。
就差一点,明明就差一点。
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也轰然崩塌,我哭得狼狈,为什么,为什么总让我遭受这样的事。
我抽抽搭搭地控诉,杜康安抚似的将我揽进他的怀抱。
「杜康……你不明白。」
我先前二十八年的人生,可谓是过得窝囊至极,一辈子都在兢兢业业地给资本打工。我害怕卷不过同事,担心自己被裁员,没日没夜地工作,就盼着能给自己和家人拼一个更好的未来。
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上天给了我一次体验另一种人生的机会,但为什么结局还是这样。
「我只是想熬到出宫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真的很贪心吗?」
「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只能永远当一个用来衬托别人的背景板。」
杜康默默地听着我撕心裂肺的宣泄,一下一下轻拍着我的后背。
「冬枣,不准妄自菲薄,你明明是这世上最有趣的小女娘。」
「你整日那么努力的逗我开心,活得潇洒自在,让我看到了生命另一种绽放的形式。」
「我时常想,明明都是在临霞宫当差,为何你总能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由衷地感到幸福快乐。」
「你才不是什么背景板,是我心中唯一的主角。」
我怔愣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杜康捧起我的脸,眼眶微红。
「冬枣,你方才说你的愿望就是能出宫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我,我这人没什么权势,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我一定能把你保护的很好,让你下半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我就问你一句,出宫后可愿意……跟着我?」
他眼神真诚炽热,声音有些许的发颤。
我愿意啊,可是杜康,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9
淑妃还是死了,死在了她被禁足的第二个月。
哪里是什么暴毙,是在绝望与寒心里孤独地离开,死在了帝王家的猜忌和博弈中。曾经那朵张扬的娇花,在银杏满地的深秋凋零枯萎。
临霞宫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生机,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片扎眼的白。
离安葬的日子又近了些,我却出奇的平静,安安分分地做着该做的事。
我和往常一样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提着篮子去御花园折花。
迎面碰上泪痕未干的豆花,她看着我,忽的扯了扯嘴角,眼里尽是遗憾。
「冬枣,你的小铺子,我可能去不了啦。」
我极力克制着眼眶里的泪花,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攥紧了手中的篮子。
御花园里秋意正浓,新开了几朵菊花,金灿灿的。
我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却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脑袋一阵嗡鸣,我难以置信地跟着歌声寻去声音的来源。
惠嫔,不,现在应该是惠妃了,她悠闲自得地荡着秋千,嘴里哼的竟是某个男团的热门曲子。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被无力的感觉紧紧包裹,惠妃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慢慢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她眼里闪过几丝怜悯和得意的笑意。
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惠妃起身从秋千上下来,慢慢踱步到我的身旁。
「走吧,去我宫里坐坐。」
惠妃吩咐宫女给我沏了杯茶,暖和的温度透过杯身传递到我的掌心。
「你早就知道我是穿过来的,是不是?」
她微微一笑。
「本来还不能确定,那日叫你过去讲笑话之后,才确认你跟我一样。」
我眼眶微红,茶也没有心情品尝。
「你可知我伏在地上颤抖的时候,有多害怕吗?如果那时我出了什么差错要丢了性命,你会救我还是冷眼旁观?」
惠嫔沉默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我必须要将书里的剧情安安稳稳地走下去,不能出别的差错。」
「你没有发现吗?自从你过来之后,多了些其他的剧情,尤其是在你认识那个什么杜康后,可你原本不应该有这些羁绊,你已经在改变走向了。」
我有些激动地起身,声音带了丝不可抑止的怒意。
「你是女主角,结局注定是当上皇后享尽荣华富贵,但我呢?为何我连自己的情绪和故事都不允许拥有,只能当个背景板为你们做衬。」
「我自知以我渺小的力量对抗吃人的封建社会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可我只想活下去仅此而已,从不奢求其他。」
「这也是罪过吗?是我不识好歹异想天开了吗?」
惠嫔沉吟片刻,定定地抬眸望向我。
「殉葬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可以将你救出来让你免受死亡之祸。」
「……杜康呢?」
她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勾勾嘴角。
「我就知道你会提他,将他救出来可以,但有条件。」
「过几天太后就会出宫静养,你随她一起。如果你能安静撑到故事结局,我就成全你和杜康。」
我低下头,默默攥紧衣角。
「好。」
10
月明星稀,我心事重重地坐在以前和杜康经常待着的树旁,却半天不见杜康的身影。
正当我准备回屋歇息的时候,却捕捉到些许细碎的呻吟。
……杜康?
我忙不迭地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匿在黑暗里的他。
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我手足无措地在他身上寻找伤口,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没事,我不疼。」
他傻乎乎地咧着嘴,声音却带着些克制的颤抖。
「冬枣,我被调去惠妃娘娘宫里当差了,他们说你也要离开临霞宫了。」
「太,太好了。」
我忍着哽咽,紧紧攥住他的手。
「他们欺负你了对不对?」
「冬枣,等到你到了年纪出宫,我们就一起归隐到乡野里去,开一间你心心念念的小铺子。」
他所答非问,我一时失语,抬头努力让眼泪倒流回去。
我知道,这是惠妃给我的警告,她有能力救杜康出来,就亦能置他于死地。
「再给我讲个笑话听吧,你讲笑话的时候最好看了。」
我勉强地扬起一个笑容点了点头,他倚在我的肩头呼吸趋于平稳。
11
淑妃出殡这天,我作为贴身宫女随太后一同出宫静养。
近日朝中不太太平暗流涌动,太后皇上母子间也生了嫌隙,为了彻底消除皇上的顾虑,太后自请出宫为皇家祈福。
上次见面的那个眼里流露出精明,不怒自威的老太太,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连带着整个人都随和慈悲了不少。
「冬枣,哀家有点冷,你再去取个暖炉过来。」
我应答一声,四处寻觅却找不着好用的暖炉,索性直接仿照着热水袋的思路做了个暖手宝。
太后将暖手宝放在掌心颠了颠,弯了弯眼睛。
「做工比起你之前送哀家那个助睡的香囊好多了,那个兔子让你绣的像个老鼠。」
「你这些鬼点子都是从哪想出来的,人瞅着娇小主意倒是多得很。」
我「嘿嘿」一笑,伏在案边歪了歪脑袋。
「冬枣再接着上回的故事跟您讲。」
出宫这一待,就是五年。
我随着太后整日诵经念佛,整个人与世隔绝,偶尔会传来宫里的消息,只不过已经跟我没什么干系了。
只是,那个令我牵挂的身影总会入我的梦来,有时给我讲宫里的趣事,有时哭丧着脸控诉我不辞而别。
我试着托人打探过他的消息,只不过,又有谁会去关心一个小侍卫的生死呢?
初雪这一天,太后与世长辞了。
和第一次面对淑妃的死不同,我已然成长太多,安静地跟着宫里过来的人将后事一一安顿。
念及母子情谊,皇上将太后的遗体接了回来,赐了封号风光大葬。
而惠妃,终于被册封为了皇后,举国欢庆,大赦天下。
故事已临近尾声,也是我回宫的时候了。
一路上马车颠簸,我忐忑不已,不知作何心情。
掀开帘子,宫门还是和原来一样红的扎眼,锁住了斑驳往事。
心跳如雷,宫门打开,我怔愣在原地。
杜康站在门口,眼里荡漾温柔的笑意,冲我伸出了手。
「终于等到了。」
泪水夺眶而出,我扬起笑颜,由着他攥着我的手,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走吧,我带你回家。」
(全文完)
作者:ser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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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奴隶
评论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今天你点赞了嘛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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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21. 唯有杜康
只对温柔有瘾 暗恋无声:偏偏喜欢你 公司新来了一个法务,听说是国外重金挖过来的。 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只可惜是我前男友。 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开启嘲讽模式。 「看来这么多年,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直到他看到了我手上的钻戒,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你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