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驸马悔不当初
人人都说我青阳公主刁蛮任性,死缠烂打要嫁给纪琅大将军。其实,洞房花烛夜他比我还开心。只是这一点,他一直羞于承认。
1
醒木一敲,说的是少年将军纪琅扬名立万;二敲,说的是纪琅将军凯旋归来得青阳长公主青眼;三敲,说的是那青阳长公主刁蛮任性,硬是要嫁给纪琅将军……
一旁的秋儿越听脸色越绿,一双眼睛偷偷打量着我,声音都开始颤抖了:「长,长公主,那群刁民都是胡说八道的,您……」
我挥了挥手,将手里那粒花生红色的外皮摩挲掉,扔进了一个海碗里:「纪琅什么时候来?」
我嚣张跋扈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压根就不在乎坊间那些人说的话。唯一能拨动我心弦的,唯有「纪琅」二字。
秋儿看了看日晷:「纪将军应该快下早朝了。」
成婚半年以来,这是纪琅第一次邀我听戏。所以,哪怕是他过了约定的时辰,我也会等。
我低头继续剥花生,直到海碗已经装满了花生粒,我等的人才推开了门帘。
少年弱冠又二,眉眼间凝着寒意。看向我的时候,微微拧了拧眉,眼底那抹不耐烦一闪而过。
要不是我一直紧紧地盯着他,大概也不会觉察出那份掩藏的情绪。
低垂下眼睑,我将那个海碗推了过去。
纪琅以前挑嘴,吃花生总是要把那层红色的外皮去掉。我等了他半个时辰,剥了一大碗,就等着这一刻欢欣鼓舞地递给他,再说上一句:「夫君,尝尝看。」
我今日花了很久来打扮,点了桃花花钿,用了青黛,抹了绛唇。声音放柔了许多,望向他的时候也学着嬷嬷教的那样,眼眸含光,欲说还休……
纪琅嗤笑一声,压根没有看我:「让长公主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看着他挺拔的背脊,嘴角的弧度几乎有些控制不住——鲜衣怒马,翩翩少年郎,这么优秀的男儿,是我的夫君。
「今日请长公主来,听一场戏。」他坐在雕花木椅上,神色淡淡。
说书人退了场,换上了涂脂抹粉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开唱,开口我便知道纪琅想让我听的是什么。他们演的,是前朝昆阳公主无所出,最后驸马娶了平妻的事情。
不用秋儿提醒,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身旁坐的是我心悦的少年,他素来不喜我,这我知道。但断没有想过,他会这般折辱我。
无所出。无所出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从不曾踏足过我的院子吗?
我低着头,生生将那一口气咽了下去。我不想和他争吵,至少不能在这熙攘的酒楼里争吵,否则传出去了,皇弟又会找他的麻烦。
台上一曲终了,纪琅低头看向我,语气很冷:「长公主觉得如何?」
「很好看。夫君的邀约让我很欢喜。」我仰着脸,装作不解其意的模样。
大概是没有想到我这般会装傻充愣,纪琅愣了片刻,向来淡漠的眉眼少见地添了一丝呆滞。
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径直拂袖离去。
我沉默地坐在那儿,低头看了看那一碗我精心剥好的花生——他一颗也没有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回去吧。」我伸手撑着八仙桌,才堪堪稳住身形。
2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纪家除了纪琅,还有纪老夫人。几乎是我一回来,她便喊我去了纪家宗祠。
当着纪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也不喊我跪下,也不让我坐着。我行过礼之后就呆站着,然后听她念念有词,说纪琅年幼丧父丧兄,十四岁孤身一人入军营,二十岁一战成名……
她说尽了纪琅当初的不易。这些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纪琅在边疆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岁月,我都通过书信了解到了。信里的少年满腔骁勇与豪情,细说大漠的血色,甚至是兵刃刺进肉体的声音。
信的末尾,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的东西会吓着深闺的姑娘,又期期艾艾地补了一句「莫怕,我武艺高强,定会护着你的。」
人常说,见字如面。我默默背出了那句话,我能想象得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卸了一身银甲,在烛光下抬笔的时候是何等的温柔。
如果,那些信,是写给我的就好了。
只可惜,不是。
纪琅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的时候,每一封寄来皇都的信,那些毫不含糊的爱意,都不是属于我这个青阳长公主的。
我只想一想,就觉得心疼得几乎要窒息了一般,胸口发闷,疼得厉害。
太疼了,以至于我的脸色很不好。纪老太太越说越起劲,我却只能模糊听清三个字——无所出。
瞬间反应了过来,我用指甲狠狠掐进手心才克制住语气:「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夫君的意思?」
利用无所出这件事情,想要纪琅娶平妻。这究竟是谁的主意。是纪家的人,还是纪琅自己?
我心里一片悲凉,却也清醒地知道——就算不是纪琅自己的想法,他把我带去茶楼听那出戏,就足以证明他的态度。
他从来不在乎我。
他是天底下最肆意的少年,以为我绑住了他的一辈子,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我,想要为自己失去的自由和情爱讨回公道。
片刻的沉默之后,我得到了答案。
纪老太太声色俱厉:「无所出犯了七出里的条例。琅儿没有休了你,已经是你的福分了。现在不过是娶个平妻,你还想阻拦不成?」
我盯着她那张满脸沟壑的脸看了半天,笑了,越笑声音越大,到后面几乎是控制不住笑出了眼泪。
成婚的半年里,我在纪家伏小做低,于是有些人就真的以为我好欺负。比如说,此刻的纪老太太。
这不行。我爱纪琅,所以他可以欺负我。但是其他人,不能不把我当作一回事。
「纪老太太是不是忘了我是谁?」我扬眉扫了一眼那些牌位,声音更冷,「本宫是大晋的长公主,封号青阳。当今天子,是我的胞弟。你觉得,我阻拦不了?」
纪老太太脸色铁青,气得以杖敲地,倒竖眉眼:「好好好,既然长公主觉得是我们纪家委屈你了,我这就让纪琅休了你!」
我这半年里没少讨好她,不过忤逆了这一次,她就干脆和我撕破脸皮。
纪家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
「纪老夫人若是做得到,便尽管去吧。」我不欲与她多说,只冷下了脸,「纪琅回皇都不过半年,朝堂之上那些巴结他的人,还存了五分情面是给我青阳长公主的。你掂量清楚!」
「你让谁掂量清楚?」纪琅的声音又急又气,伴着猛烈的推门声,震得纪老太太都是一哆嗦。
纪老太太就像是看见了救星,忙不迭地开始告我的状:「琅儿,你听听,这就是你娶的夫人!」
对上纪琅冷漠的眼神,我没由来地想起了当年他寄来的一封信。
他在信里说,大漠的夜很冷,月亮似弯刀,几乎要直直地捅进人的心窝里。
现在,我在纪琅的眼里看到了那轮弯刀。嗯,果然很冷。
可是,当年他说冷,我扎破了手为他缝了一件冬衣,现在我觉得冷了,却换不回他一个宽慰的眼神。
若当年我不曾动心,现在绝不会如此狼狈。
「长公主是觉得,我纪琅借了你的权势?」纪琅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觉得哪怕我否认了,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我一个字。但我还是决心试一试。
「纪琅你听我说。母亲想让你再娶,但我不……」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纪琅冷漠的声音:「我知道。」
我后面半句哽在喉间,再吐不出半个字。
「母亲与我商量过了,你地位尊贵,纪家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若是不愿意,那便和离吧。」
成亲半年来,他就算对我再怎么不耐烦,也从来不会说出和离二字。
我如遭雷劈,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万籁俱静,片刻之后我摇了摇头:「纪琅,你不能与我和离。」
我舍不得。
纪琅冷着一张脸看向我:「说到底不过是惦记我的虎符罢了。好,这个将军的位置,我卸了便是。」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纪老夫人觉察出不对:「糊涂!将军之位怎么是你说卸任就卸任的?」
纪家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指着纪琅重回了世家之席。我知道,老太太舍不得。
纪琅漆黑的眼眸深如一泓深潭,他望着我,像是在等一句话。
「不……」
刚吐出一个字,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要卸任?不要厌恶我?还是,不要和离?
大概是觉得我眼里噙着泪水的样子很可笑,纪琅抿了抿嘴,破天荒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垂下眼眸,甩了甩袖子,走了。
他走得倒是潇洒,留下我和纪老夫人面面相觑。她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纪老夫人。」我冷下了脸色,「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你打听打听青阳长公主这五个字吧。再好好想想。」
在纪琅大将军没有回京都的时候,人人都知道青阳长公主的名号。让我威名远播的,除了皇亲国戚的出身,还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抛弃了原本的驸马张子栋,第二件,是强嫁纪琅。
这两件足以成为坊间的笑料,不知道被人编了多少信口雌黄的风月佳事。
人人都在可怜纪琅将军被迫迎娶一个不守妇道的公主……
我与纪琅成亲的那一天,张子栋和林瑶偷偷托人送了一封书信,只有「抱歉」二字。我就着摇曳的烛火,将那封信烧得干干净净。
这句道歉,我受之有愧。
退一万步来说,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哪怕外人再怎么揣测,我自己心里很清楚——能嫁给纪琅,我是欢喜的。
况且,张子栋和我,半分感情也没有。与其将他和我绑在一起,毁了三个人,不如我出面做这个恶人。只是,我和他们的计划,半个字也不敢告诉纪琅。
那个提着长枪在边疆浴血搏杀的少年,一封封地将浸着真情的书信送来京都。给的都是林瑶。
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纪琅从小就讨厌我,若是知道那些他像宝贝一样藏着的书信其实都是我写的,他压在高阁妥帖放好的冬衣其实是我缝的,他满心欢喜想要回来娶的林瑶,是我偷偷设计,让她假死和张子栋双宿双飞的……
我不敢想象纪琅的反应。
杀父掘坟的仇,都没有这样过分吧。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些年我从来不敢和他说这些。我害怕他真的厌弃我,害怕会被他恨上。
青阳长公主有朝一日也知道了害怕二字,在深夜里每每想到,便独自一人蜷缩着,吃尽了寂寞夜色的苦。
大概是太苦了,我在一身孤寂中沉沉睡去,竟然梦见了从前。
3
初见是在宫里的赏花宴上,我那时候不过十五岁,在回廊边看见了纪琅。
十六岁的少年坐在矮矮的假山上头,一条腿曲着膝,另一条随意地荡着,反手撑着身子抬头,正在看屋檐上挂着的那盏琉璃灯。
四下是暗的。琉璃灯明黄色的烛火借着牡丹金纹的罩子映照出暖色,悉数落在他玉刻的脸颊上。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少年居高临下地低头一瞥,那一双凤眸流转出光彩:「你看我作甚?」
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三分傲意。
夜风裹着淡淡的花香袭来,吹动少年的广袖。月白的华服下摆顺着风微微动了动。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瞬间,我的心也跟着动了动。
好容易咽下口唾沫,我振振有词:「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都是傲气的人,断没有会让自己吃亏的道理。于是我和十六岁的纪琅就这样,一个坐在假山上,一个站在假山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斗起来。
说来可笑,我这样背不出诗文的人,到现在为止还将那场幼稚的口角记得清清楚楚,一句都没有忘记。
也就始终记得纪琅最后冷哼的那一句——半分姑娘的模样也没有,谁若是娶了你,必然是要日日争吵,家宅不宁的。
他说错了。
娶了我这半年,他几乎没有和我说过话,哪儿来的日日争吵呢?
但经过这一次莫名其妙的争吵,我和他算是结下了梁子。之后每月的斗文会上,他一个武将之后竟然也次次参加,回回只为了挑我的刺。
真是小气至极的男人。
我那时候还以为他这是在用另一种方法引起我的注意。直到我发现——他对另一个女子有多么的体贴。
林瑶是我的伴读。世家小姐里头,她不算是家世最好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与她交好。毕竟她真的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我这样粗鲁的人,在她面前都不愿意大声。
所以,纪琅的眼神动辄黏在她的身上,甚至好几次为了看她忘了与我拌嘴的事情,我其实是能够理解的。
但所谓人世,最最可怕最最寻常的,便是『无常』二字。
不过两年的时光,纪老将军和纪家长子都战死沙场。
一夕之间,纪琅从京都小霸王变成了纪家的独苗。更可怕的是,那根独苗还想不开,非要上战场。
当时皇弟已经登了帝位,我也是那人人敬仰的长公主了。听到消息冲到殿前的时候,我气都没有喘匀就发号施令:「不许让纪琅上战场!」
我那皇帝弟弟笑着看着我,然后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我舍不得。我舍不得让他去尝边塞的苦,舍不得他十八岁便要担负起整个纪家……
但这些话,我说不出口,我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得很。
于是,我挤出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我要他在宫里陪我解闷!」
不是这样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一句!
我骤然从梦里惊醒,背后已经汗涔涔一片,风一吹,冻得人心都是凉的。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句话说出口之后,纪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脸色铁青,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泛着冷意的目光扫了我一眼:「长公主把我当解闷的小玩意,我却更愿意征战边疆,马革裹尸。」
我第一反应是不想让他说那句晦气话,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生气了。
这一个犹豫,便忘了要解释。
直到纪琅拂袖离开了,我才回过神来想起要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皇弟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皇姐,朕已经允了。纪家军不能无人带领。」
是了,纪家满门英烈,骨子里流着武将的血。我劝不住纪琅,我只会惹他生气而已。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
纪琅走了之后,我费尽心思想要拿到边疆的情报,妄图在那里寻得我心仪少年的只言片语。
这样的苦日子持续了两个月,我握着拼凑出来的一点儿微薄的消息沾沾自喜的时候,林瑶一脸不知所措找到了我:「长公主,怎么办?」
我看着她拿出来的那封暗色的信封,上面是好看的正楷,只瞧见落款,我的眼睛就克制不住地红了——纪家二子纪琅。
是纪琅写给林瑶的书信。
在我像个傻子一样努力推敲他过得好不好的时候,他给林瑶写了一封信。
林瑶叹了一口气问我:「这心意我回不起,长公主,你想个法子帮我断了吧。」
我捏着那封信,像是握住了少年火热滚烫的心——烫得我指尖发痛,连心也是痛的。
我明明清楚,纪琅温柔的眼神并不属于我,却还是捏得紧紧的,没有松手。
信里是一笔一画都无比珍重。他说了自己的近况,说了自己的抱负。最后一句——若是你不嫌麻烦,能否许我每月寄一封信过来。京都的念想,我不愿断了。
斟酌的字句里,都是小心翼翼。我从没有见过这般谨小慎微的纪琅。想来人在心悦之人面前,都是这般胆怯吧。
那个晚上,我捏着那封信,盯着跳动的红烛一夜未眠。话本里说的剜心之痛,我终于体会到了。
只是,我并没有想该怎样耍手段抢回纪琅,也没有想是否要顺水推舟死了纪琅的那份心。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回信。
我舍不得纪琅难过,舍不得他像我一样,悄悄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回音。
于是,在天光乍破的时候,我磨了墨,提起左手,歪歪扭扭地用林瑶的口吻给纪琅回了一封信。信里只说因为不小心伤了右手,所以暂时用左手代替。
想到这儿,我举起左手,借着透进来的点点月光,揉了揉眼角。
我用左手给纪琅写字,写了四年。练出了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人都说『见字如面』。我看着他从军营里谁都不服的新兵长成了说一不二的将军。他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骄傲的少年郎。
我和张子栋的婚约被我一拖再拖,为了避开张首辅那个老匹夫的催促,我甚至开始装病。而张子栋就是在进宫看我的时候,撞见了刚从我宫里出去的林瑶。
我没有那么幸运,全然不知道两情相悦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两个跪在我面前承认私情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纪琅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想到少年可能会失落,眼眶会泛红。我心里就揪着疼。
不舍得他疼,也不舍得做那棒打鸳鸯的人……最后疼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我甩了甩手,就着将白的天色开始思索起明日早膳该吃些什么。
4
我没有想到,纪琅会来陪我一起吃早膳。他的衣袍是脏的,神色晦涩难明。看起来,竟然和我这个一宿没睡的人一样,精神很差。
纪琅声音有些哑,却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温柔:「京都新开了一家醉香楼,长公主……夫人可想去尝尝?」
我惊得一抖,手里的糕点落在了地上。他从来没有叫过我夫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惊疑之下,我撞见他眼底的那一点凉意。
但是我舍不得拆穿这一点儿脉脉的温情,于是扬了笑脸回应过:「好。」
我不知道他昨晚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让软了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但只要他说,我都可以应一声『好』。
醉香楼的饭菜真好吃,桂花糕真甜啊,甜到了我的心底里。
大概是酒酿喝得有些多了,我的头有些晕乎乎的,连带着眼前的纪琅也变得模糊不清。
酒壮怂人胆,我半阖着眼睛,装作不经意地往纪琅身上靠。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他不扶住我,我就倒在椅子上。
出乎意料,我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纪琅抱住了我,虽然动作僵硬,但他的身体很温暖。
我似醒非醒地赖在他的怀里,眼神虚虚地看着桌上的白玉杯。
那杯子真好看,那酒壶也好看……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欢喜,因为,我此刻躺在我最喜欢的少年的怀里。
就在我暗暗想着,回去之后要把这间屋子买下来的时候,纪琅突然附在我耳边,问了一句:「当年,林瑶是怎么死的?」
声音低沉,甚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那些欢喜的心思突然就全部消失了。
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我沉沉地闭上眼睛。快点儿睡吧,睡过去了就好了。醒来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个晚上可以供我珍藏。
纪琅全然不知道我那点儿可怜的心思,毕竟他的目的就是灌醉我,话语里甚至带上了试探:「一年前林瑶病重,你去看望过几次,我要回来的半月前,她,她便去世了。是不是你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
这六个字比我听过的一切诘问指责都要来的可怕。我原以为那一晚用林瑶的口吻给他回信,就已经尝尽了情爱的苦头,没有想到还有比那更苦的。
青阳长公主不该把自己活成这个样子。
我猜他其实心中早就生疑了,按捺性子与我委以虚蛇这么久,就是想要查清楚林家庶女林瑶的死因。
我知道,林瑶诈死的这件事我安排得不够妥当,但是我没有办法。
纪琅当时在信上说再有一个月就要回来,甚至欢欢喜喜的准备好要去林家下聘。我迫不得已,才将林瑶的「死期」提前了。
张子栋和林瑶两个临走时笑着向我道谢。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世间的女子,在被爱时,大概是最好看的时候。我发自内心的羡慕。
而我,连个怀抱都是假的。
嗤笑一声,我干脆撑起了身子,踉跄着坐到了纪琅的对面,借着那七分的酒意,把那些不敢说的话,都吐个干净:「纪琅,你心悦林瑶对不对?」
大概是惊愕于我并没有醉,他愣了一会儿才硬邦邦甩下一句:「是。」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这一句,为什么要亲手把那根梗在我心头的刺拔出来,递给纪琅,让他有机会再伤我一次。
我真傻。傻透了。
模糊了我双眼的,除了醉意,还有温热的液体。我沉思了片刻,冲他摇摇头:「林瑶死了,不是我做的。」
我到底还是骗了他。林瑶已经和张子栋双宿双飞了。就算他真的找到了人又能如何呢?只是徒增一个伤心人罢了。
纪琅脸色沉了下来:「青阳长公主,我讨厌别人骗我。」
我知道,所以我用左手苦练林瑶的笔迹来给你写信的这件事,会烂在肚子里,死也不会说出去。
我到底是低估了纪琅的执着。三日之后,坊间传遍了他与林家长女林菁的事情,说得有板有眼的。而我,拿到了一封和离书。
真可笑,林瑶他娶不到了,他就娶林瑶的妹妹林菁。哪怕是退而求其次,他都没有想过我。
我不是没有闹过,但是纪琅的侍卫们将我困在别院里,半步都迈不出去。
他如今出息了,连长公主都敢软禁,真是好样的。
娶亲的事情估计已经定下来了,到处都是红色的绸带,看起来很是气派。我盯着那红色的灯笼,百无聊赖地想:坊间又该有新的故事了。比如长公主失宠,再比如纪琅与那林菁是多么好的一对佳偶……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我看着那些拔剑拦我的侍卫们,蹲在院子门口,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悍妒的名声太盛,他终究是害怕的。于是在娶亲的事情尚未有定论的时候,林菁来见了我一面——她是来威胁我的。
林瑶假死的事情,书信的事情林菁全部都知道。都是女子,如何会不知道我那点儿昭然若揭的心思。
于是林菁笑盈盈地告诉我,只要我同意纪琅娶她做平妻,这些事情她就不会跟纪琅透露半个字。
按照我的性子,应该是要跳起来甩她两个巴掌冷笑一声「你做梦」才能泄愤的。但我累了,真的很累很累了。
从被纪琅试探之后开始,我的四肢一直是凉的。大概是因为,心尖尖上的那点儿跳动的爱慕变凉了。
我颔首:「你要什么都行。」
纪琅本来就不是我的,纪家夫人这个位置,也不属于我。
我只求他喜欢我。可求而不得本就是世间常事。我得看开。
皇弟劝了我这么久,这半年里我撞碎了南墙,也终于开始知道痛了。
林菁离开我院子没过半个时辰,纪琅也来了。
我一直期盼他能进我的院子,这样我就可以拉着他介绍这些耗费了我心血的花草,告诉他哪里是我看书的地方,哪支毛笔我用得最顺手……
可时过境迁,现在看见他,我只想告诉他:「纪琅你放心,我不会拦着你娶妻的。」
少年淡漠的脸色突然一震,眼底浮出一层愠色:「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我没把他古怪的语气放在心上,颔首道:「恩,你把和离书给我吧。」
这两句话其实我想了很久,在脑海里演过很多遍了。毕竟喜欢过一场,我还是想和纪琅有一个好聚好散的结局。
我没想到纪琅突然暴起,他伸手掀翻了桌案,我的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他像是气急了,吐出的话又狠又快:「和离书自然会给。但是,我要先确定长公主没有做那腌臜事才行。」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明白了,纪琅根本没相信过我。他认定了林瑶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
哀莫大于心死。我真切地品味到了这句话的意思,轻声笑了起来。我想起了林瑶和张子栋当年离开时脸上的笑容。
我也好想能够那样牵着心爱之人的手,不管去哪儿,总归是喜悦的。
不会像我现在这样,只是因为心仪一个人,坊间的名声也坏了,那点儿快乐和骄傲也没了。
嫁给纪琅的这半年,我太苦了。
当天我便离开了纪府。
我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身边多的是可供差遣的暗卫。我的身份摆在这儿,若是真的想走,纪琅的那几个侍卫怎么可能拦得住我?
是我自己把软肋亮给纪琅。
痛也是我活该。
面见皇上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了小皇帝眼底的慌乱。他支支吾吾:「皇姐,纪将军用战功请婚,我逼不得已才答应的。」
我说我知道。
从头到尾,我都知道纪琅的这颗心没有放在我身上。
过去是我要强求,现在我求而不得,放弃了。
我跪在地上没有起身,态度恭敬:「我来,是求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和离书。我和纪琅的恩怨纠葛,到此为止了。第二样是守陵的诏书。
青阳长公主自知品行不端,脾气顽劣。与纪将军和离之后,自请去守皇陵,再不踏足皇城半步。
我别无所求,只想体面地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
两道诏书同一时间下到了将军府。我也在同一时间坐上马车离开了。
我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枝头的花跟着风落了一地,铺满我去时的路。
5(纪琅篇)
我和青阳长公主向来关系不好。
我没有见过她这样任性的女子,像是世间最张扬的红色,从来不管旁人如何,自己艳丽又灼热地盛放。
相比之下,还是林瑶更符合我对未来夫人的期待。
我那时走马习武,心里装了太多事情,也就没有仔细琢磨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直到那一天,纪家没落,我红着眼,求皇上让我上战场。隔着屏风,我听见青阳的声音。她气急败坏地说不准我去,理由居然是,我应该在宫里陪她解闷。
解闷,她把我当什么?玩物吗?
我天生傲骨,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她。
总之,我咬牙上了战场。
边疆的月可真冷。战马扬起的尘沙也是冷的。我穿着玄甲,一开始整夜整夜都无法入眠。一闭眼就是血淋淋的战场和淬着寒光的刀光剑影。
于是,我往皇城里写了一封信。
其实,这封不痛不痒的书信,我写了两遍。
第一遍,信封的落笔是青阳长公主收。但我回过神来之后,想起那天大殿上她的那句话,又咬牙撕碎了信封,换上了林瑶的名字。
如果那个时候我遵循本心,将那封书信给了青阳。现在就不会孤身一人独坐寒夜,夜夜被孤独和悔恨搅得无法入眠。
年少骄傲太甚,总想着试探,想着让对方先低头。少年意气,脊骨都是硬的,倔强不愿弯腰。
和林瑶在书信里越聊越愉快,那一封封包含关切的书信敲打着孤单的心。
那些信写得太好了。见字如面,我爱上了写信的人。
于是就以为自己爱上的是林瑶。
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时候,我以为那份我对信中的牵挂便是爱。我自顾自地许下承诺,我爱林瑶,我要娶她。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错在太过骄傲,错在醒悟得太晚。
那一日我收到了皇帝两道诏书时,闯进了她的房间。
奇怪的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带走,我却觉得到处都是空的。
我甚至追到了宫里,想要见她一面。
但是皇帝拦下了我,问了我一句:「见到了又能如何?」
能如何?
这三个字难住了我。停了好一会儿,我才咬着牙,公事公办地说:「要找到青阳长公主,问问林瑶的事。」
我一定是疯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这句是假的,这不是我的真心话。
但我心里实在是太慌了,就像是知道,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我极力伸手,也挽留不住。
那天我和小皇帝打了一架。
他的拳脚功夫比不上我,但我还是挨了他两拳。
因为他咬牙切齿地告诉我,青阳的愿望是这辈子和我不再相见。
我失魂落魄地回去,看见满屋的红色,突然想起那一年娶青阳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红色。
她穿着红嫁衣,在烛光摇曳里,美得惊动心魄。眼睛亮得像是星星落进一池水里。
那晚我本来满腹怨怼,却也在那样一双含着笑意的秋水剪瞳里放慢了呼吸。
我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告诉自己,青阳那种任性刁蛮的脾气,和离正合我意。
但是,我本来也没想和林菁成婚。我只是利用她找林瑶。这段时间我百般探寻,可以确定林瑶还活着。
我回来的时候,坊间沸沸扬扬传的是青阳长公主偷偷杀了原本的驸马和林家长女林瑶。
我本能地不相信,但是「三人成虎」,谣言越传越烈,我真的动摇过,疑心青阳会伤害林瑶。
青阳离开我的第三天,我找到了林菁和林瑶联系的蛛丝马迹,取消了荒诞的婚事,找到了「已经病死」的林瑶。
也找到了真相。
退婚的时候,林菁通红着眼,像是诅咒,又像是预言,她说:「纪琅,这辈子你一定会痛失所爱,孤独终老。」
一语成谶。
我看着林瑶靠在张子栋的身边。她微微拧眉,面上是一片坦荡的无情。她告诉我,当年的书信,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回复我,全部都转交给了青阳。
她向我描述,青阳是如何满眼雀跃,用左手回复我的来信。字斟句酌的样子,比当年回答太傅的提问还要认真。
我听着听着,手指扣进了掌心,喉间一片腥甜,吐出一口鲜血。
我自以为是在寻找心上人,原来,心上人便是眼前人。
就是我刻意漠视了许久的青阳。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满脑子都是和青阳大婚那天,她那双漂亮的眼眸。
自她离开时候,心底那份空空落落的刺痛究竟为何,我总算有了答案。
6(青阳篇)
我没有想到还会再见到纪琅。
准确地说,是听见他的声音。
他执拗地站在皇陵的入口,打斗声混着他喊我名字的声音。他的声音都哑了,听上又干又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但我知道他身手不凡。
那些侍卫何其无辜。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纪将军。」我淡淡看着他。注意到他凌乱的衣衫和身上浅浅的刀伤。
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狼狈。
他站在那里,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他只吐出一个字就红了眼眶:「青阳,我,我找到林瑶了。」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我瞬间明白了纪琅眼底的那份悲伤的由来。我以为他是因为知道心上人另有所爱才这般颓废。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声音沙哑,一双眼睛悲切地看着我,向我伸出手:「书信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很奇怪,以前光是在信里得知他受了点儿皮外伤,我都会心疼不已,现在看着他那副悲伤至极的模样,我的心竟然没有起一丝波澜。我老老实实地垂下眼:「书信之事,是我欺瞒在先。我向纪将军赔不是。」
这句话,我说的情真意切。
我没有想到,我这句话一说出来,纪琅就像被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似的,他明明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却像有什么东西彻底垮了。
他红着眼眶,声音在风里破碎得不成样子:「不是,不是你的错……是我认错了。子雎,你跟我回家好吗……」
我的闺名叫子雎。取自「关关雎鸠」之意。
纪琅的这一声子雎,让我突然有些恍惚。
那个时候在书院,太傅最头疼的就是我和纪琅。我是出了名的混不吝,纪琅很聪慧,可每每碰上我就会理智全无。我们两个几乎是一见面就斗嘴,把整个书院闹得鸡飞狗跳。
但每次太傅罚我,纪琅总会跳出来替我担下所有的板子。
那一次他手掌心都被打红了,他养伤的那几天,抄书的任务都是我替他完成的。
纪琅厚颜无耻地举着受伤的手,一边看我替他抄书,一边美滋滋地使唤我做事:「子雎,我渴了……子雎,我饿了……」
现在想来,我和他,不是没有好日子可以回味的。
至少,在他上阵之前,在我没有因为害羞说出那句贬低他的话之前,我和纪琅也是人人艳羡的青梅竹马啊。
少时的相伴,后来的分别,最后的猜疑和冷淡……
我声音有些发酸:「纪琅,我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没有看错,纪琅哭了。
那一年纪家男丁几乎尽数战死疆场的时候,他赤红着眼睛,咬烂了唇瓣都没有落下一颗眼泪。
现在,他静静地站在皇陵门口看着我。脸色苍白而颓败:「子雎,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我是心悦你的。」
我瞪圆了眼睛,
「纪琅,你在说什么?」
我只觉得他这话说得可笑。
「成亲那晚,我满心欢喜,等到的是你拂袖离去。夜晚真的太冷了,你可知道我拽着盖头枯坐了一夜,眼看着红烛燃尽?」
「入宫省亲那天,你查到了林瑶的蛛丝马迹,半路扔下我走了。我一个人回宫,还要挤出笑脸来替你找借口。你可知,御花园主路青石板有三千六百二十一块。那是我一个人闲逛的时候,一块一块地数出来的。」
「成亲这么久,你从没有正眼瞧过我。你不是不知道我在纪府被刁难,你只是不在意。你可知,若不是我真心实意地把自己当纪家夫人,我断不会受这种后院之气。」
「纪琅,你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吗?等到我以为此生无望,等到我凉了这一片真心。若这便是你口中的喜欢,我恐怕无福消受。」
奇怪,我每说一句,纪琅的背脊似乎就矮上一分。到后面,他已经彻底垮掉了。
他淌着眼泪,苍白着脸,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我,但又像是害怕我消失一样,举在半空再没有动静:「我错了,子雎,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子雎,你别扔下我……」
「不好。」我面无表情,往后退了一步,「纪琅,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哪怕是百年以后下了九泉,我们也别见面了。」
门合上的最后一刻,我听见纪琅的嘶吼:「子雎!」
我没有再理会。当时年少,我冲着耳朵红红的纪琅高声喊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只不过,我认了。
求之不得。便算了。
7(纪琅篇)
我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只等我「浪子回头」。那是我平生纵马最狼狈的一次。我的手掌心被缰绳磨得通红,发髻都有些松散。
但这一次,我没有赢。
马跑得再快,也追不上这些年青阳消耗的那片真心。
在皇陵她无悲无喜地喊我一声纪将军的时候,我就知道,为时已晚。
我跪在地上,想告诉她我所有的心事,我所有的悔恨。
但我想说的太多了,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只剩下那一颗她不再在意的真心。
她问我,我们两个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是啊。为什么?
如果我能早一点儿看懂她别扭的心思,早一点儿分清楚什么是欣赏什么是喜欢……我们中间就不会隔了这么多再也无法回头的岁月。
我在那里跪了两天,她再也没有出现。后来还是小皇帝派人,把我给拖了起来。
他气急败坏指着我鼻子骂:「纪琅,你想耍苦肉计也别在这里,碍了我皇姐的眼睛!」
我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摇头。
我没想用苦肉计。我只是想到这里是皇陵,想求一求他们,也求一求满天神佛。
保佑子雎这辈子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也求一求他们,下辈子还能让我遇见子雎。
真可笑,我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从来没有信过这些,但现在是发自内心地相求。这辈子子雎不会再给我机会,我只求还有来世。
我对小皇帝说:「现在海晏河清,我自愿交出兵符,只求陛下恩准,让我在这里守着。」
小皇帝拧眉:「皇姐不会再见你。」
「我知道。」嗓子里腥甜的味道越来越重,我面无表情,「我就在这附近守着,绝不会逾越半步。」
能这样守着她,就很好。
过去我让她一个人,挨过了一个又一个无望的夜晚,尝尽了等待的苦。
现在换我来等。
小皇帝沉默半晌,允了。只是到底还有些不甘心,狠狠扔下一句:「你之前不爱皇姐,现在又何苦惺惺作态。」
我得了应允,苦笑一声,倒在地上。
我怎么会不爱她?到现在我还能记得她和我在书院斗嘴时候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生动的表情。
也记得她嫁给我之后,那双越来越落寞的眼睛。
犹记得,当时初见青衫薄,满堂红袖招。正是肆意妄为的时候,美人和美景太多,也就全然忘了赏花宴时候,我坐在假山上低头的一瞬间对上子雎时,心里的那份悸动。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这一生,活该落寞一辈子。
若干年以后,坊间依旧不缺听故事的人。
人人都说,青阳长公主的一生是如何的传奇。十七岁弃了原驸马张子栋,后来又和纪将军和离自请去守皇陵,再无音讯。而纪将军自和离之后,也再没有娶过,卸了兵权,不知所踪了。
他们提起便是啧啧称奇,只有我知道,这其中是怎样的曲折,也只有我知道,青阳长公主这传奇的一生里,爱过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之后又被那个傻子消磨掉了所有的爱意。
我就是那个傻子。
文章来源于互联网:1. 和离后,驸马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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