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许欺负我的许知晚
豆蔻已被煮成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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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天上零零散散地睡着星星。
小院里袅袅燃着炊烟。许知晚用帕子擦了一把汗,跟我说:「再加把柴。」
我坐在灶台面前,往里面又塞了一根木头。
火舌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木屑在灶火咀嚼间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随即油在锅里也吱吱地应和,许知晚拿起一枚鸡蛋,就手在灶边磕开。
蛋滑进锅里。响起「刺啦」一声。
我往灶台里又扔了一把枯枝,道:「想不到,你还会厨艺。」
许知晚一边铲着蛋,一边说:「厉害吧,我…奴家小的时候,我娘就喜欢下厨,我爹说这是上不得台面的才艺,我小时候跟着我娘偷偷在灶台捣鼓这些,我爹还说我们不务正业呢。」
我道:「也许你爹,是想你做个大家闺秀即可,不需要这样劳累。」
许大学士是当朝深受父皇器重的文臣,年少时候就放弃承袭祖荫,靠着自己的才学连中三甲。位列人臣。又因才学出众,被钦点做了太子首辅,前途不可限量。
直到现在,朝堂上还有人论及当时他的风采,少年才子,白衣卿相。为官又是一身正气,铁面无私,甚至连自己的女儿犯了错都不允求情。
这样一个才子,这样一个严师,对自己女儿的要求,想来是不会松的。
许知晚又擦了一把汗,把菜铲进一旁的小碟子里,脸上漾出满足笑容:「可是,我不想做大家闺秀啊,弹琴、旋舞,这些我幼时都有练,但是我还是觉得做菜来的高兴。」
我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许知晚一脸理所当然地跟我掰扯:「你看吧,弹琴呢,自己弹的已经听了几百遍了,跳舞呢,也是别人在看,自己又看不到,但是做菜就不一样了,每次做了菜都可以自己吃,自己享受。好吃呢就可以一直吃。」
「而且,我喜欢吃,又不喜欢歌舞,既然这样,我干嘛不把歌舞的时间,省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方才还想,许知晚和许大学士性格似乎是南辕北辙,现在看来,她这诡辩的口才倒是继承了个十成十,只是许大学士的舌灿莲花用来文学和外邦谈判,许知晚则把自己的大歪理说得一套一套。
今天的晚饭准备得十分简单,两碗素面在堂间的木桌上袅袅荡着热气,缀着几点小油菜,其中一碗上,卧着一个被煎得微黄的溏心蛋。
许知晚把那碗加蛋的面条推到我面前,略带不好意思地说:「厨房里只有这些了,这个蛋还是上次阿黄带来的,只剩下一个了。」
我道:「不必,你现在还是病中,应该适当地沾点荤腥。」
许知晚笑眯眯地说:「你是客人,你吃,我自己可以经常做,你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碗里的面热气裹着香气,一阵阵扑在脸上,我不好再推却,用筷子夹起那枚溏心蛋。
蛋的边缘被煎得微焦,咬下去还有「卡嚓」的声音,蛋黄软糯,中心溢出来些微蛋液,流在舌尖,带些鲜香味道。正是回味无穷。
许知晚看我赞赏的表情,把眼睛笑成两条缝:「好吃吧,这是阿黄从山上拿着篮子带回来的,她找的蛋总是特别好吃。」
她也不吃面,只是托着腮帮子看着我吃,跟我说:「你看,我下辈子要是托生在一个这样的地方也不错,我就当个山野小厨娘,住在这山上,闲了呢,就去镇子里逛逛。懒了呢,就搁家里躺躺,如何?」
她又皱了皱眉,说:「不过可惜,三殿下,看样子你的阳寿还很长,也许我下辈子会遇不到你。」
暮光在桌面上缓慢摩挲,我的心轻轻动了一下,道:「你很希望下辈子能见到我吗?」
许知晚摇了摇头,说:「不想。」
我的心猛地往下沉了一下。
许知晚一脸认真地说:「三殿下,你可真傻,问我这种问题,我要是说想见你,那不是盼着你早点死吗?你父皇还不得把我就地处斩,五马分尸?」
我道:「那不考虑这辈子生死的问题,你下辈子可想遇见我?」
许知晚托着腮,认真地想了一会,又笃定地开口:「不想。」
她又开口补充说:「我不想遇见三殿下。」
她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但我想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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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脏在失落和喜悦之间慢慢走了一遭,佯装镇定地问道:「这可有什么区别?」
许知晚说:「区别大了好吗,你是三殿下,就是君,我是臣。我永远都不能直呼你名字,就像你和曹锡梁,虽然你们关系那么要好,他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叫你殿下,一下子就把距离拉的老远了。」
我心想,许知晚还是多虑了,以曹锡梁的情商,肯定是注意不到三殿下和李怀瑨之间的区别的。
我道:「这也不难,你若是觉得三殿下显得生分,大可以唤我的名讳。」
许知晚端起碗来,说:「名讳名讳,都说了是忌讳了,我还叫,我傻啊,而且你的名字念起来那么拗口,还不如我叫阿黄来得顺耳。」
我顿了顿,道:「你若是觉得顺耳,这么叫我也无伤大雅。」
许知晚把目光在我脸上溜了一溜,日光下沉,眸子里渗出三分狡黠笑意:「哦,你确定?」
我道:「这有什么,左不过是个称呼,你若喜欢阿黄这个称呼,无人时可尽情这么唤我。」
许知晚一脸中肯地点了点头:「阿黄。」
我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
看着她一脸开心,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间闪过两个片段,我开口问道:「阿黄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你刚刚似乎提起来过,可是你在山野间的好朋友?」
许知晚严肃地道:「自然是我的好朋友,我在山野里的日子,一直都是她陪着我。」
我暗自点了点头,笑说:「那你以后可不要将我们弄混了。」
许知晚喝了一口面汤,说:「不会的,阿黄已经死了。」
她把面碗放下,有些伤感的垂下眼睛:「上回,我出门了才没两天,她没人看着,一个不小心,就被山下那只阿黑咬死了,说起来,我这栅栏…」
听到这,我抬手打断她,心下流过一丝不安:
「你等等,阿黄它是…?」
许知晚夹起一筷子面,说:「哦,它是我养的一只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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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久久地没有说话,我的心情实在很复杂。
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精彩,许知晚安慰我道:「阿黄,你想开点,你看,我是个快死的人了嘛,要叫你也叫不了几天了。」
我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
她笑眯眯地道:「那不如这样,下辈子托生,我们要是能再遇见,换你叫我阿黄,可好?」
她掰着指头笑着说:「但是要说清楚,下辈子你叫我阿黄,但是,我也得做你的老师,这样才公平,然后换我教你礼仪,我来教训你,我打你手板子…」
提到死,提到往生,她的脸上一派向往,白玉似的脸仿佛在放光。我把碗放下,踌躇了片刻,问她:「那假如,你离下辈子的距离,还很远,很远呢?」
许知晚皱了眉头,似乎在想我说的这个问题,道:「这可就难办了。」
烛火摇曳,拽出「噼啪」的声音,这个假设没有让她特别高兴,反而她的表情看起来却异常凝重,好像在想什么后果严重的事情。
我看着她墨玉眼,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开口道:「你不会死的。」
「你只是受了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之前…是我骗了你。」
这个蹩脚的谎言,最开始是出于她的误会,引起我一时的恶作剧,后来又顺着继续下去,是想知道许知晚的愿望会是什么。
现在,我的心里无比后悔。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欺骗居然是会让她心生向往。
望着她愣愣的表情,我心里一阵阵难过,如潮水拍沙,重击无痕。
许知晚,你为什么会这么期待来世呢?
许知晚愣愣的表情只维持了几秒,就恢复了常态,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着夹起一筷子面,认真地吃了起来。
她喝了一口面汤,看着面碗,笑笑说:「这下,我可以叫上你很久很久的阿黄了。你可真不划算。」
她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揪得越来越紧。
吃完面,我们便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夜露霜重,星子缀在天上,微起着亮光,许知晚掌着灯,我们一路沉默无声,渡过河,穿过人潮翻涌的街道。
许知晚停在许府门口,跟我说:「好啦,我到啦,你回去吧。」
她的笑容看上去和从前并无半分区别,转身正要叩门,我一把拉住她衣袖,她好奇地转过头来,我低低道了一声:「对不起。」
她笑眯眯地道:「没事呀,我又没损失什么,幸好你说的早,不然我还得再做作几天,想起来真是累得慌。」
我哑然,她又催促道:「好啦,你快走吧,我得回家了。」
我轻应了一声,临走前,她又唤住我,道:「三殿下,晚上路黑,你把这盏灯带上吧。」
我从她手中接过灯盏,顿了顿,道:「你以后,仍旧可以叫我阿黄,不必唤我三殿下。」
许知晚飞快地说:「好啊好啊这是你说的啊可别后悔反悔了就是乌龟王八蛋的狗儿子。」
语速之迅速,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
我忍不住一下笑了,她也冲我笑嘻嘻,露出两排白白的贝齿。我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冲她点点头,掌着灯转身离去。
走到街道拐角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天色已晚,街道人潮渐歇,虽已送到门口,但不知道许家值夜如何,安不安全,我得看着她走进许府才行。
我停在拐角,隐在墙后,静静地看着许知晚的背影。
她见我走远了,才转身去叩门,轻叩了两下门环,许府大门吱呀一声,缓慢打开。开门的小厮见到她,立马为难地垂手鞠躬,紧张的声音吞吞吐吐地浮在半空:「大小姐,是您…您回来啦,您…您缓一缓,夫人…夫人她…」
许知晚仍旧笑眯眯地道:「没事。我等一等。」
小厮如释重负,连声道谢道:「那就麻烦大小姐了,且等一等,小的,小的这就去回夫人。」
许府的门,吱呀一声,又缓缓关上了,只余下许知晚一个人站在家门口。
许府门前的红灯笼,把她的影子拽的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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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页哗啦哗啦地在案几上翻来翻去,桌上的纸已经厚厚地堆了一沓。
我揉了揉手,把笔搁在笔架上。
太阳已经正当头,实是到了午饭时分,曹锡梁苦着脸跟我说:「三殿下,这抄书归抄书,你总该让我吃饱了再抄吧。」
我对小福子道:「传膳吧。」
传菜的宫女鱼贯而入,一盘盘珍馐放在桌上,曹锡梁如按铃一般「叮」地坐正在饭桌前。两眼淌下泪来:「饭啊,饭啊,我都不记得,我有几辈子没见过你了。」
我举箸尝了几筷子,并没有什么胃口,布菜宫女夹起一块酥烤乳猪,放进我盘子里。
我看了半晌,把筷子又放下了。
曹锡梁吃了一口肉,又喝了一口茶,对我道:「你别担心了,下午我就差人偷偷的把这些都给送到许府去。」
我注视着那块酥烤乳猪,道:「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我已经有半月未见许知晚了。
曹锡梁夹起盘子里的虾,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
我顿了顿,又说:「我也并不自责。」
曹锡梁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你可还有什么想要带给她的?我下午一块捎过去。」
我摇了摇头。
曹锡梁吃完午饭之后,便自觉地到西厢里去继续伏案抄书了。
我站在西厢的庭前往外看,窗子里渗出三两分绿意,印着初夏的日头,一波一波地打着光。
这光是迎着太阳而生,明亮亮,光灿灿。
不像那日,光从灯笼里渗出,微黄暗红,虽然是亮,却比暗还要来的让人心灰。
那天,在许知晚门前,见她孤身一人立在灯下,我心中只觉得又疼又怒,上前一把拉过她衣袖,道:「我们走。」
许知晚愣愣地回头,说:「你怎么…」我望着她的脸,微红灯光下写满着诧异,但却没有委屈。
没有委屈,一个误以为自己在生死面前走了一遭的女子,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却被拒之门外。这种境地下,她伤心,她愤怒,甚至她歇斯底里,都是正常的。
但许知晚的脸上却竟然什么都没有。
我的表情一定是很吓人,许知晚这句话没说完就住了嘴,老老实实地低头不说话了。我拉起她的衣袖,道:「我们走。」
「你们要到哪里去!」
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一声暴喝,许知晚的脚步迟缓了一下,我拉着她,低声道:「走。」
「有我在,你不用怕。」
她抬起头来看我,灯光只拢在她发梢,看不清她表情,只能依稀辨认出她眼里两点晶光,我拉着她的手一步也不停,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双手适时地拦住了我们。
我面无表情地停下,默默攥紧了许知晚的手。冷冷地望向他们。
面前的几个家丁看到我表情,犹豫着看了彼此一眼,便低着头往后退。一个尖利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哟,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回家是要去哪里?」
一个穿着锦罗的女人从后面走上前来,一旁的小丫鬟挑着灯,照着眼,依稀能看清是一个美人,只是不再年轻。她眼睛落在我和许知晚相牵的手上,脸色微沉,开口又道:「大晚上,孤男寡女如此,成何体统!」
我握紧了许知晚的手,冷笑说:「原来夫人知道这是晚上夜间,也清楚知晚一介女流之辈,在外不甚安全,我还以为夫人并不知礼,才会指使家丁,让许知晚已经到了家门口,还要被拦在外面。」
四周的丫鬟家丁听到这话,把头压得更低,那锦罗妇人脸色难看起来,道:「她三两天不曾回家,家里为了找她,已经是人仰马翻,连老爷都被气病了,我只是让她在门外稍候。又不是真不让她进家门!」
许知晚听到许大学士被气病的消息,攥在我手里的小手一僵,我转过头去,低声对她道:「别怕。」又望向妇人,说:「夫人说家里为了找知晚已经人仰马翻,又说知晚回来了需要在门外稍候,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况且我看府中家厮神情,分明是得了夫人吩咐。许知晚刚刚在门外站的时候,不曾来人询问片语只字,我带她离开,却急不可待地有人来开门,分明是有人在门里面窥视。只怕,我今晚如不带走她,许知晚恐怕是要在门口站上半宿了!」
四周寂然无声,那些家丁丫鬟大气不敢出一声,锦罗妇人的脸涨得通红,吼道:「我们许家的事,不用一个外人插手!」
我冷笑一声,说:「这手,我插定了。」
锦罗妇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用手点着我,说:「好,好,好得很,」转过身去冲着身后低头的家丁吼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打!」
那些家丁都用眼梢畏畏缩缩地盯着我,拿着手中木棍不敢上前,锦罗妇人脸色更加难看,发抖的手指一个个点着:「都使唤不动了是不是?!谁不上前,家法伺候!」
家丁们互相看了一眼,半闭了眼,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就冲了上来,木棍顺着风飒飒地扑来,我顺手一把抓过,手上稍稍用力,木棍从家丁的手里顺过来,连带着他在空中也翻了一圈,滚落在地哀嚎,身后家丁呼喊着又要扑上来,我抽棍回身,棍身挥舞得呼呼作响。
家丁们七零八落地在周围滚了一地,哎哟声不止,木棍「飒」地一声收回,棍头直点着锦罗妇人的脸庞,在堪要触到她鼻尖的时候猛然停下,她脸色苍白地尖叫了一声,软倒在地。
我把棍子缓缓收回,道:「夫人,得罪了。」
她软在地上,兀自拍着胸口顺气,身边的小丫鬟早已经不见了,四周的家丁都倒在地上呻吟不休,她只得自己狼狈的爬了起来,怨毒的目光却越过我,直直地盯向身后的许知晚,道:「好,好,好得很。」
我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把许知晚遮在身后,道:「夫人何必怪罪知晚,动手的是我,要怨,也是怨我。」
怒恨的目光从我身后转到我身上,在深夜里都透着一股刺骨寒意,她咬着牙,道:「怨你?她终归是许家的人!你一个外人,逞什么英雄,有什么资格来我许家管头管脚?!」
我嗤笑一声,道:「夫人能说出,我把知晚从许家带离的行为是所谓逞英雄一句,可见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在许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自恃也是许家人,对待知晚却还不如我一个外人。夫人,你心可安?」
「我如何对她,不用一个小白脸在这里评头论足!」锦罗妇人嘶声叫道,她回身朝地上呻吟的家丁吼道:「人呢!都给我起来!给本夫人拿下这个狂徒!」
躺倒在地的家丁们互相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呻吟得更加大声。锦罗妇人脸色涨的通红,我冷冷地望着她,她怨怼的目光对上我,羞怒得似是失了分寸:「你得意什么?!」
我道:「公道自在人心。」
锦罗妇人喘着气,突然笑了起来,说:「好,说的好,公道自在人心,不错!」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帮她吗,可笑之极,哈哈哈,你这次能帮她,难道次次都能帮她?」
许知晚呆在身后,抓了抓我袖子,我回头望她,她冲我笑了笑,对着嘴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我心下一酸,如万千蚂蚁在吞噬,一下一下,咬的心脏千疮百孔,把她的手握的更紧,回过头去望着锦罗妇人,我哑着嗓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有何不可?」
锦罗妇人被我话一激,脸色扭得更难看,她指点着我:「好,好,好一对奸…」
「清娘,住嘴!」
一个隐怒无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许知晚握在我手中的小手又是一僵,苍白的小脸仿佛又更白上几分,她一点一点地,把手指从我手中轻轻抽离。
我低头望了她一眼,她抬头望我,冲我安慰地一笑。
我把手慢慢松开,转身拱手道:「许太傅。」
许大学士从身后走来,想是才从卧室出来,只单披着一件袍子,他隐隐有怒的表情在看清我的脸之后猛然一愣,顿在原地。
锦罗妇人的声音犹带哭腔,在夜空中倏地响起:「老爷,您看看,这知晚几天不着家,就从外面带回来个小白脸,当着下人的面欺负我,我…」
「行了,住嘴吧!」许大学士低低地吼了一句,身后锦罗妇人的哭声截然一顿,许大学士冲我拱手,声音疲倦地道:「三殿下,贱内多有得罪,勿怪。」
初时的惊诧一过,他的表情已经回归到平静,只是脸色尤是灰白,看来那锦罗妇人也并没说谎,许太傅,确实是病了。
我道:「我并没有什么好得罪的。」我盯着他,又道:「只是许太傅,您向来以公正无私闻名于朝堂,处事严明自不用说。我只知太傅朝堂上铁面知礼。却不知道,在这家事上,竟能让令千金在家里,都得不到公正的待遇。」
许太傅虚弱的声音自风中响起:「臣教养不善,自会反省。」
他转过脸,望向我旁边的许知晚,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晚儿,你…可有受伤?」
许知晚说:「没有,我…很好,多亏了三殿下和五公主照料。」
许太傅转过来,冲我深深一揖,道:「微臣多谢三殿下对小女的照料。」
许太傅学问做的深,连父皇都礼敬三分,今天目睹许知晚的境遇,让我对他问责,现如今看他关心许知晚的样子,我开口道:「许太傅客气了,许知晚遭遇了火灾,呛了烟,又伤了头,一时急于救治,前几日才未归家,是尉龄一直伴着她,我不过送她归家罢了。」
他点点头,道:「来日定当向五公主致谢。」
我道:「既然许太傅已知许知晚回来了,也澄清了她这几日不归家的误会,本宫受尉龄之托,还望许太傅对知晚多加照拂。」
他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多谢三殿下和五公主关怀。」
我回头望了许知晚一眼,她目光平静,察觉到我望她,冲我笑了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许太傅。道:「这是她的药方,一日两次,按时煎好服用即可。」
周围寂静无声,自从许太傅张口对我说第一句话起,锦罗妇人和躺倒在地的家丁们,连句呻吟都不敢出,我转身对许太傅点头道:「她平安到家,我也该回宫了。」
顿一顿,又加了一句:「相信许太傅的铁面无私,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都是一样的。不会放纵有的人为非作歹,也更不会,再让令千金受些不白之冤。」
许太傅长揖的身形久久不起,我又望了许知晚一眼。
夜色朦胧里,她无声地对我说:别担心。
这一眼,一下,就是半个月过去。
许家托人传来消息,说许知晚因病需要卧床,暂停习礼事宜。
我又托人去打听,得知自那夜后,许氏夫人被禁足,留在府内抄书,不得外出。许知晚的确在家调养,只是等到康复,也要抄上三百遍的女训,以儆效尤。
许太傅的处理方式让人生得不痛快,但已经出府,再置喙下去,对许知晚的名声不利,我于是日日唤来曹锡梁,日夜抄书,再假借尉龄的名义偷偷送去许府,免她劳累。
窗外阳光打着波子似的波纹,我临窗听着鸟声啾啾,提笔继续写字,午睡朦胧,书页间竟不知不觉中出现许知晚那天晚上,无声对我说话的脸。
她说:没事的,我不怕。
我运笔写下第一个字,字迹饱满,微风吹得书页翻动飒飒。
那天晚上,许氏夫人的那句问话,终于也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有何不可,许知晚。
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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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她回来受苦
豆蔻已被煮成粥
许久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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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13. 谁也不许欺负我的许知晚
再嫁王爷 我不是天生洒脱,只是不愿纠缠。 我做了沈逸五年通房,喝了五年的汤药。 大夫说我以后很难有孕。 跟在我身边的小丫鬟碧云替我打抱不平,说我怎么不知道替自己着想,有个孩子傍身,王爷以后就不会让我走了。 我神色淡然,「你懂什么,王爷不喜欢有心机的女人。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