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租婆
婚途陌路:成年人的难言之瘾
我妈逼我去结婚,说是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一个条件特别好的本地人。他今年四十二岁,老婆跑了好多年了,无子女,但在城中村有三栋楼收租。
人家还愿意出二十万的彩礼,我妈说,二十万能帮你弟挑个好媳妇,你以后当了包租婆,也要记得补贴你弟。
我嫁了。对了,为了防止我逃跑,彩礼钱是被分成三十六个月支付。
1
事情还得从我十八岁时说起。
那年,我辍学了,跟着几个老乡南下打工,进了一家电子厂,做流水线工人。
因为没有合法的手续,老板把身份证都收了,怕走漏消息。
每次遇到检查的时候,我们这些「黑户」都要躲进地下室,大家都捂着嘴,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也就是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我认识了黎耀成,他是我灰暗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
那一年,他十九。
按现在的话说,是我们厂最靓的仔。
皮肤白,个子高,长得利落干净,加上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显得整个人都很洋气,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因为干活麻利人又很机灵,老板就让他管着我们这些「高危人群」,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要立刻「转移」。
我记得有一次,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突然大门外一阵混乱,检查队冒雨来了。
在黎耀成的指挥下,我和十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躲进了地下室。
黑暗压抑的空间就像一张怪兽的嘴,把我们死死含在深处。
就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时,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脚面上爬过,借着缝隙里透过来的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比手掌还长的灰老鼠,泛着绿光的两只小眼睛正贼兮兮地盯着我。
当时,我头皮立刻麻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条件反射似的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都僵住了,他们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黎耀成的脸都白了,这要是被发现,不仅我们完了,老板完了,他也完了。
「什么动静?」地面上传来脚步声,随后我听到一个刻板严肃的声音说,「这怎么还有个地下室?打开!」
「应该是野猫……对,就是野猫,这几天正闹猫呢!烦得很!」是老板的声音。
「打开。」那人根本不信他的话。
「领导,里面都是废料,又脏又乱的……」老板试图再挣扎一下。
「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那人明显不耐烦了。
这时,黎耀成突然把大家推到角落里,随后扯起地上堆着的油毡布,没头没脑地蒙了过去,却单单把我拉到了出口处。
「嘘!别说话,配合点。」
隔着一道单薄的门,我已经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
难道他要打算我扔出去做替罪羊吗?
「嘶拉」一声,我还来不及反应,领口就被他一把扯开了,脖颈处突然袭来凉意,年轻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羊脂玉一样的光泽。
我本能得张嘴又要叫,没想到他的吻落了下来。
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忘了挣扎,一切恐惧惊愕都化成了破碎的吟哦。
门被打开了。
「你们在干嘛?」检查的人根本没想到,会看到这么一幅香艳的场景。
「成成成仔,你这这这是……」老板更傻眼,说话都结巴了。
黎耀成像是被捉奸在床的奸夫,脸涨得通红,迅速挡住衣不遮体的我,语气中带着懊恼和恳求:「老板,我不是故意的……」
「呃……年轻人,能理解,能理解……」老板立刻反应过来,笑容很猥琐,上上下下打量着我,眼睛里像是要长出钩子来,「比野猫还野。」
因为冒充了一回黎耀成刚从外地来的女朋友,我逃过了一劫,地下室里的其他人也安然无恙。
这件事过去后不久,黎耀成被提拔成了车间组长,愈发春风得意起来,成了厂妹们心中的男神。
而我,虽然不像那些浅薄的女人一样,成天把喜欢挂在嘴上,却似乎和他之间有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谁都没再提起当天的事,但我有一种预感,早晚有一天,自己会变成黎耀成真正的女朋友。
毕竟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过我。
没想到,一个月后,一切关于美好初恋的憧憬,都破碎了。
2
我妈打来电话,让我去结婚。
说是托了好多关系,才找到一个条件特别好的本地人,在城中村有三栋楼,就是俗称的「包租公」。
四十二岁,老婆跑了好多年了,无子女。
我要是嫁过去,就是货真价实的「包租婆」,一辈子不愁吃穿。
包不包租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比我爸大六岁。
促使我妈一口答应这门亲事最直接的原因是,人家愿意出二十万的彩礼,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二十万,不仅可以供我弟上大学,以后还能帮他挑个好媳妇,一举两得。
「岁数太大了吧……」当初辍学就是因为弟弟,如今莫名其妙被安排结婚,还是因为他,可是现在我心里有了黎耀成,本能地就想反抗,「再说了,法律规定,女的满二十才能结婚,不合法……」
「哎呦呦,这才出去几天啊,还跟我讲上法律了!」我妈嗤之以鼻,她向来重男轻女的厉害。我这个女儿,在她眼里的唯一价值,恐怕就是能换一份沉甸甸的彩礼。随后,她恶声恶气地威胁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样的,有本地人要就不错了,什么岁数大小的,不知好歹!」
挂了电话,我憋屈极了,真想不顾一切地奔向黎耀成,让他帮我想想办法。
可,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到底要怎么开口……
不一会,爸又打来了电话:「小霞,听话,我们也是为你好,趁着年轻,赶紧嫁个好人家,难道你要在工厂里打一辈子工吗?」
呵!
应该是趁着年轻,才能卖个好价钱吧!
我冷笑道。
「我刚查出病来,估摸着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爸的声音有些哽咽,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你妈脾气暴,你弟还小,要是没这二十万,他们怎么活?我真是死不瞑目啊!」
什么!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哀。
在这个家里,爸虽然窝窝囊囊说不上什么话,但相比之下,算是跟我最亲近的人了。
他竟然……
我鼻子一酸,心一横,当下就点了头:「爸你别说了,我嫁。」
那一刻,黎耀成拿着饭盒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正打算去食堂,脸上带着让人心安的笑。
可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只觉得他越来越远,就像风吹白云,转瞬即逝。
和生死相比,刚刚萌芽的爱情,又算的了什么?
一周后,我辞去了电子厂的工作,住进了城中村,变成了「包租公」沈财发的老婆。
说是老婆,也不十分恰当。
因为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他和我家里商量先不摆酒,等三年后领了证,再好好操办一场。
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那二十万的彩礼,被平均分成了三十六期,每个月十五号打到我妈的卡上。
也就是说,我是沈财发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回来的。
沈财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里有三栋六层的自建房,原本是郊区地方,没想到这些年城市向外扩张,这里歪打正着成了副中心。
越来越多的企业落户,越来越多的打工人涌入,他索性挂上了「白领公寓」的招牌,舒舒服服地当起了「包租公」。
我们的婚房被安排在二号楼第六层的东面,据说找大师看过,是风水极佳的位置。
不仅能让主人财源滚滚赚个盆满钵满,还能保佑枝繁叶茂万子千孙。
「最少要生三个。」新婚之夜,沈财发毫无感情地布置传宗接代的任务,似乎我就是他买来的生育机器。
我害怕极了,浑身僵硬,不知道即将迎来怎样的疾风暴雨。
没想到,前后不过一分钟,一切都结束了。
年纪大原来也是有好处的。
我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些。
「不错。」他满意地叹了口气,「听说你在工厂时和一个男的搞过,我还担心……」
当时我真觉得恶心坏了,像吞了一只苍蝇,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只能死死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心里却绞着疼了起来。
就在那一刻,我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黎耀成。
那个在黑暗中给过我温暖和阳光的男人已经彻底离开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3
「结婚」一个月多后,我妈才打来了第一个电话。
主要内容有二:第一,催第二期的彩礼钱。第二,问我怀孕了没。
「怀孕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我嘟囔着,没好意思说沈财发根本不行,每次都是不到一分钟,而且还是在吃了药的情况下。
「窝囊玩意儿,跟你爸一个样!」妈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结婚结婚费劲,生孩子生孩子费劲,你说说你,还能干点啥?」
沈财发把电话接了过去,笑着说:「妈,别生气,小霞还年轻呢!孩子早晚会有的。」
「对对对,还是小沈懂事。」我妈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对这个比她大了快十岁的老女婿喜笑颜开,谄媚的态度隔着千里都没有一丝损耗,「那彩礼……你看看……」
「放心,我马上转过去。」沈财发爽快地回应,拿起自己的手机就给我妈的银行卡打了 5555 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叮」地一声,我听见了电话那边的到账提醒音。
「到了到了,小沈啊,真是没话说。」我妈兴高采烈地喊着,「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啊!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沈财发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随后捏了捏我的下巴:「找个有钱的老公,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的心情很复杂,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草市上的牛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买主卖主交易,什么也做不了,还得保持微笑,恐怕被人家嫌弃。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见我老实巴交没什么外心,沈财发终于交给我一项重要的工作——管理白领公寓。
当然,收房租的二维码,依旧是他的。
「这三栋楼,一共出租了三十间房子,每个月收房租的日子从 1 号排到了 30 号。」沈财发笑得很夸张,露出一口黄牙,他斜了我一眼,「老公是不是很体贴,怕你闲的无聊,天天都有事做,有钱收。」
「嗯。」我只能点点头,这是体贴吗?这是怕我有多余的时间出去吧?
再说,收的钱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排期」让我心里不爽,不过,当拿到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时,不得不承认,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包租公包租婆,看着年纪比我还大的租客们,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上交时,那种愉悦感是无法形容的。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我是主宰天下的女王。
当然,这种感觉只限于白天收租的时候。
到了晚上,沈财发才是真正的王者,我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说实话,结婚一年多,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接吻。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闭起眼睛,幻想身边的人是黎耀成,努力回忆着镌刻在脑海深处的那个突如其来的初吻,强悍又温柔,让人意乱情迷。
残存在心底的一丝悸动,支撑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黑夜。
整体上来说,沈财发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虽然他那方面不行,但作为老婆,我似乎也从没嫌弃过。
除了没什么互动之外,还经常一脸很享受的表情,这让他充分体会到了男人的尊严。
就是有一点,我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你该不会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吧?」一天吃午饭的时候,他突然发难。
「不会的。」我并非信口胡说,因为爸妈那边催得紧,我早就去诊所检查过了,一切正常。
「你说不会就不会?」沈财发一脸狐疑地盯着我,「和野男人生过?」
「说的什么话?」我不想理他,站起来就要走,却被沈财发一把拉住了。
「心虚了,是工厂那个?」沈财发简直无理取闹,是不是阳痿的男人都自卑多疑?
这个时候,他偏偏还要提黎耀成,那个我藏在心底不能碰的人。
「还真是他!」沈财发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地就给了我一耳光,「贱货!」
「是不是生过,难道你不清楚吗?」我捂着火辣辣的脸,新婚之夜他还看着落红那么得意,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哼!」他似乎想起来了,自觉理亏,咬着牙签挠了挠头,「那玩意可以修复的,几百块钱就搞的定。」
我当时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脑袋一热,张口就说:「我早就检查过了,没问题,倒是你,应该去医院看看。」
「反了你了,臭婊子!」这句话戳到了沈财发的痛楚,他猛地站起来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往桌面上撞。
残羹剩饭被泼洒的到处都是,好几个碗碟都碎了,细小尖利的渣滓刺进了我光洁的额头上,不一会鲜血就流得满脸都是。
伤口不大,却触目惊心。
我拼命挣扎,大喊救命,试图摆脱沈财发的控制。
可没有用,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实在太大了,我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人好像要死过去一样。
没有一个租客敢来劝阻。
在这个城市里,最冷漠的就是人情,谁也不会多管闲事。
没想到,这种暴虐的场面竟然刺激了沈财发的神经,他突然来了兴致。
这次,足足折腾了半个小时,堪称医学界的奇迹。
4
接下来的一周,沈财发心情很好,进进出出总是哼着歌。
周末的时候,还破天荒地给我转了 520 块钱,说是大家都在过情人节。
顶着满脸的创可贴,我冷笑了一声,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皮肉钱。
沈财发找到了规律,每次兴致上来的时候,都要变着法地打我一顿,而且一定要见血,只有见了血,他才能意气风发。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浑身上下总是伤痕累累的。
也许有人会问我,你为什么不报警?这算是家暴啊!
我怎么能报警?
且不说伤势不够重,根本到不了判刑的标准。
要是收不到剩下的彩礼钱,我妈非得打死我不可。
熬吧。
熬够三年,我一定要逃走。
但,过完春节后,我改变了主意。
那天恰逢二月十四情人节,有几个新租客上门,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黎耀成。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似乎更稳健了,只是站在那里,浑身就熠熠发光,和以前相比,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猛地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时,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
「小霞,你给安排一下房间。」沈财发正忙着指挥人翻新二号楼的外墙,顾不上这些琐事。
我激动坏了,把头发往耳朵后面抿了抿,又使劲咬了下嘴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些。
「老板娘,有高楼层吗?我喜欢安静一点。」黎耀成似乎根本没认出来我是谁,眼中毫无波澜。
「顶楼行吗?」我压抑着胸膛里那颗雀跃的心,觉得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可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动人,沙哑中带着磁性,听得人心痒痒。
「二号楼 603。」递过去一把银灿灿的钥匙,那上面寄托了我的千言万语。
这几年你还好吗?为什么离开工厂了?现在哪里上班?
最重要的是……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被你亲过的林小霞?
「小霞,你先带人上去。」沈财发站在乌烟瘴气的施工现场,身上蒙了一层墙灰,远远看去,就像个肥硕的兵马俑。
「好。」他话音还没落,我就一口应了下来,积极地让人费解。
谁都知道,包租婆林小霞最讨厌爬楼梯了。
快速安排好其他人之后,我才领着黎耀成磨磨蹭蹭地往六楼走。
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走廊里只有我和他,一前一后。
听着身后踏实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就像踩在我的心上,又甜又痛。
空气里全都是他的味道,熟悉又陌生,那里面涤荡着我青春的记忆。
我忍不住偷偷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个微小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累了吧?要不歇会儿。」
「不……不累……」我结结巴巴地说,希望能被他认出来,又怕被他认出来,那种心情很复杂,很纠结。
「记得你最不喜欢爬楼梯的。」黎耀成笑着侧过头,看到我一脸惊愕的样子,他又接着说,「一进门就认出来了,人太多,没好意思……」
他认得我!
他竟然还认得我!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中「轰」的响了一声,璀璨的烟花猛地炸裂绽放,渲染出最炫目的颜色。
「忘了吗?我是……」见我愣在那不说话,黎耀成打算自报家门。
「黎耀成,知道的。」我矜持地笑了笑,努力掩盖心底的激动,「刚刚登记的时候,我就看到你名字了。」
「几年没见,没想到你成了包租婆,有钱人。」黎耀成耸耸肩笑了一下,自嘲地说,「不像我,还是个打工仔。」
「你误会了,我不是。」真是太滑稽了,就因为跟了沈财发这个包租公,曾经的厂妹也成了有钱人?我又重复了一遍,「真没钱。」
「哈哈,放心,我不会拖欠房租的。」黎耀成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的心情好极了,下楼的时候破天荒哼起了歌,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能见到黎耀成,就有一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没错,我是故意把他安排在二号楼 603 房的,就在我和沈财发房间的对面,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近距离。
房子很抢手,当天就租完了。
收了一大笔钱,沈财发的心情很好,开始变着法地伤害我。
我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一声不吭,恐怕被黎耀成听见。
见我不出声,沈财发折腾得更凶了。
尖锐的疼痛直戳灵魂深处,我终于忍不住了,低喊了一声,痛苦中带着隐忍,悲怆中带着羞愧。
5
「他打你?」
黎耀成果然听见了,第二天一早,趁着四下没人,他问了一句。
「没有。」我深深埋下了头,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我下意识拉了拉袖口,试图盖住不幸婚姻留下的证据。
他一把扯开了我的手,一道道青紫的疤痕露了出来,旧的已经暗沉,新的也已经结痂。
「这……」可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黎耀成怔怔地盯着那些受伤的地方,一下子愣住了。
怕被沈财发看到,我迅速把手臂抽了回来,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不碍事的,习惯就好。」
黎耀成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身出门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我瘫坐在椅子里,真想大哭一场。
他会瞧不起我的。
是的,他一定会瞧不起我的。
为了钱,林小霞不仅嫁给了一个中年大叔,还心甘情愿地忍受着虐打,一点骨气都没有。
正当我独自伤心的时候,黎耀成突然又回来了。
「给。」他的手里多了一支药膏,「刚买的,擦上能好的快一点。」
「不……不用了……」我本能地拒绝。
见我难过又别扭的样子,黎耀成索性拉过我的手臂,把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上面,一边涂还一边吹着:「有点疼,忍一下。」
我的心瞬间破防,憋了很久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疼不疼,他是第一个。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做完这一切,黎耀成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半晌才说,「我去上班了。」
我一句话也没说,红着眼睛送他离开。
恍惚间,心底涌出一种妻子送别丈夫的恋恋不舍。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
虽然我和沈财发还没有办结婚手续,但我们是夫妻,他给了我家一大笔彩礼钱,那是不可更改的契约。
再说,沈财发在本地的关系盘根错节,又是那么残暴的一个人,我不想毁了黎耀成。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看到黎耀成给我上药来着。
太阳落山的时候,沈财发从牌局上气势汹汹地赶了回来,一进门就给了我一耳光。
「贱货!」他破口大骂,「还学会勾引人了?」
「你疯了……」我捂着脸,眼中全是惊恐。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打我。
邻居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热闹。
「阿发,消消气,我们去打牌啦!」几个关系不错的上来拉他,也许是怕被人看了笑话,沈财发气呼呼地离开了。
当晚,又免不了一顿打。
像是故意要让住在对面的黎耀成听到,沈财发这次下手更重更狠,一边打一边还大骂着:「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抱着头缩在墙角里,硬生生地扛着暴风骤雨一般的拳头,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快要死了。
「咚咚咚!」
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黎耀成。
「你不能这么打人,是犯法的。」
「老子教训老婆,关你什么事!」沈财发黑着脸,我猜要不是看在黎耀成交着房租的份上,他肯定一拳打过去了。
「你要再打,我报警了。」黎耀成咬着牙说,额角的青筋隐约可见。
沈财发狠狠瞪着他看了一会,「砰」的一下把门摔上了。
那一夜,因为黎耀成的介入,我逃过了一劫。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是怕被告发,还是有所悔悟,沈财发都没有再动过手。
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我觉得也许经过这一次,一切都会变好。
没想到,在异乎寻常的平静下,正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6
沈财发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跟黎耀成称兄道弟。
「阿成啊,你说得对,老婆是用来疼的,怎么能打呢?」
「阿成啊,我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你这个小老弟,真是惭愧。」
「阿成啊,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做生意,发大财。」
一开始,沈财发说这些话时,我还觉得别扭的很,黎耀成也不太自在,以为他是故意要给我们难堪。
没想到,黎耀成真的赚钱了。
拿着人生中的第一个十万,他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发哥,真的太谢谢你了!」
「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沈财发得意地晃了晃头,一脸诚恳地说,「我可是拿你当亲弟弟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看着沈财发这么大方,我心里忐忑不安,私下问黎耀成:「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生意?不要被骗了。」
「投资理财,赚的很快的。」黎耀成很开心,「小霞,我真的打这么多年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赚到就好。」我的心里有些苦涩,黎耀成和沈财发的关系越近,和我的关系就越远。
「小霞,其实发哥人不错的,就是脾气不太好。」黎耀成挠了挠头,「之前我可能有些误会,你既然嫁给他了,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听到这句话,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也许,对男人而言,金钱事业永远比爱情重要的多,就算是我心底的白月光,也不能免俗。
我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本来就配不上他,这样也挺好的。
沈财发不计前嫌,黎耀成努力上进,我……迷途知返。
多完美的结局。
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怀孕了,那颗悸动的心彻底沉寂了下来。
有了孩子,我和沈财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撇清关系了。
至于黎耀成,他会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妻子、儿女……
以前的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吧!
沈财发高兴坏了,抱着我又亲又咬。
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粗鲁,恐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赶紧后退了两步,尴尬地搓了搓手:「小霞,从今天开始,你什么也不用干,就好好养胎,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随便吧。
看得出来,沈财发是发自心底的高兴,他头一次大方地转给我五万块钱,说是「生育奖金」。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我不高兴。
三个月后的一天,黎耀成来问我借钱。
「小霞,能借我五万块吗?三天后就还。」他看起来很着急,眼睛不停地看着手机。
我犹豫了一下,想起那笔「生育奖金」,点了点头。
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他也是我心底最在意的那个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开口,我一定不会拒绝。
「打个借条。」黎耀成在一张 A4 纸上写下了几行字,又从中间撕开,递给我一张,「一式两份,我不会赖账的。」
「不用。」我心里一酸,推了回去。
「亲兄弟,明算账。」黎耀成嘿嘿一笑,拿起那叠钱,消失在黑夜中。
三天后,黎耀成没回来。
沈财发说最近收到拆迁的风声,打算加盖一号楼,现金不够,问我要那五万块。
事情败露了。
「林小霞,你这个贱货!」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使劲啐了一口吐沫,「竟然敢用我的钱,去养野男人?简直找死!」
我咬了咬嘴唇,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强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混着巨大的悲伤咽下去了。
「那个王八蛋,要是让我抓到,非打死他不可!」又一脚踹了过来,我紧紧护住肚子,怕伤到孩子,他的语气中满是怒不可遏,「我拿他当兄弟,他惦记我老婆!该死!」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只是借……他会还的……」我紧紧抱着身体,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解释。
「你还真是贱啊!」沈财发一脸鄙视,「人早他妈跑了,你还替他说话?」
我无言以对。
「少用那死鱼眼瞪着我!」他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指着我的肚子说,「孩子生下来,马上去做亲子鉴定。有半点不对,老子肯定摔死这个野种!」
「你敢!」唇边带着殷殷血渍,一股铁锈味布满了口腔,我定定地盯着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是敢动孩子,我跟你拼了!」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摔上了。
我顿时泪流满面,怔怔地盯着窗外。
黎耀成,你到底去了哪啊?
7
虽然没有了五万块钱,一号楼的工程还是如期进行了,要知道拆迁可是不等人的。
因为黎耀成的事情,沈财发很不高兴,竟然光着膀子亲自上阵,狠狠地搅拌着水泥,像是在发泄。
手里死死攥着那张借条,我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能做。
一阵阵悲伤从心底涌了上来,虽然沈财发骂得凶,但黎耀成跑了,是不争的事实。
在我和五万块钱之间,他做了再明确不过的选择。
呵,男人,就是这么现实。
工程进行得很快,沈财发就像一个纯粹的建筑工人一样,每天精心地砌墙抹水泥,工人都下班了他也不回来,经常一个人忙到半夜,似乎愤懑的情绪也慢慢得到了缓解。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叹了口气,好好做个包租婆吧!收租不香吗?干嘛非要谈感情?
伤身伤心。
就在一号楼完工的那天,一群陌生人找上门来。
「沈财发呢!让他出来!」
「你们是……」我捧着肚子,一脸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男女女。
「哦呦,你是沈财发的小老婆吧!肚子都这么大了,小心流产哦!」一个中年妇女斜了我一眼,满脸鄙视。
「你怎么说话呢?」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遭来这么恶毒的诅咒。
「叫沈财发出来,跟你说不着。」一个男人恶声恶气地说。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沈财发终于出现了,看到这群人,明显怔了一下。
「好妹夫,你还记得我吧?」中年妇女挤了过去,抹着眼泪说,「这些年你过得好不舒服,娶了小老婆,还要生娃,可惜我那妹妹,至今下落不明……」
听她这样说,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是沈财发前妻的家人。
据说,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联系了,怎么这个时候会出现?
「别说那些没用的,你们干嘛来了?」沈财发一脸不耐烦,似乎不想跟这些人有什么牵扯。
「听说你们这里要拆迁了啊!」中年女人抹了抹脸,立刻换了副表情,笑着凑了过去,「我妹妹,是不是也要分一半的啊?」
「怎么可能?」沈财发早有防备,他瞪大了眼睛,厉声说,「她都失踪十几年了,早就被判定死亡了。再说,当初我可是给了你们十万块钱的,大家也说好了,一笔勾销。」
「哎呀,十万块就想打发我们啊!」中年女人喊了起来,「你这些房子,怎么也得值上千万吧!」
「上亿跟你们也没关系!」沈财发一口咬死。
强硬的态度惹了众怒,这帮人见捞不到油水,疯了似的冲了进来。几个男人还从旁边正在收尾的工地上拿了铁锨,叮叮哐哐就砸了起来。
我吓坏了,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打了多久,突然,那个中年女人高喊道:「看,这是什么!」
喧嚣的声音一下子消失,我从缝隙里一看,墙角被铲开一大块,一具森森的白骨露了出来。
沈财发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他咽了咽吐沫,看着眼前的人,艰难地说:「你们要多少,我给。」
沈财发已经没有机会给钱了,那群人报了警。
经检测,那具意外被发现的白骨,正是沈财发失踪了将近二十年的妻子。
原来,沈财发一直就是个家暴男,当年夫妻吵架时,他一失手把人打死了。
为了掩盖罪行,他谎称妻子离家出走失踪了,却把尸体被藏在了墙里面。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却在这次抢家产的大战中,误打误撞重现了天日。
沈财发被判了死刑。
我肚子里的孩子,成了这三栋楼的唯一继承人。
爸妈还有弟弟,高高兴兴地从老家搬了过来,和我一起,过上了包租婆的生活。
至于拆迁的事情,迟迟没有落实,后来听说这个地段并没有在规划图里。
大家都觉得可惜,只有我暗自庆幸。
只要这几栋楼还在,只要我不离开,黎耀成就总有回来的可能。
在内心深处,我一直不相信他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8
十年后。
我现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包租婆,烫着一头羊毛卷发,穿着一双人字拖,有些时候还叼着牙签。
「霞姐,听说咱们这片要拆迁呢!」隔壁药店的老板说。
「拆拆拆,说了十年了!」我啐了一口,「你也信!」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社区的通知,说带好手续,去登记房屋面积。
拆迁,真的来了。
拆迁队伍进了城中村,看着眼前的烟尘,这些年的日子犹如斑驳的老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
从厂妹到包租婆,我经历了太多的风雨,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在眼前一一滑过,让人唏嘘感慨。
「快来人啊!这墙里怎么有个死人啊!」负责清理的工人大喊一声。
沈财发亲手改建的一号楼的部分墙体慢慢坍塌,狂风大作,一张泛着黄的纸条从废墟中飘到了我脚下,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
今借林小霞五万块钱,三日后归还。
黎耀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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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8. 包租婆
笛奴 01 角声起,鼓笳动。斗奴场中的所有人都在欢呼着。 斗奴场,即斗笛奴之场,皇亲贵胄的消遣之所。 而笛奴,是苟活于傅朝最底端的奴仆。笛奴无意无情,一生带着面具,只会像畜牲一般角斗,以供皇家娱乐。 我便是一只笛奴,自许久以前主人喂了我一碗芥酒之后,我便同他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