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仙侠小说,有文吗?
我是玉兔,却滚到了钟山上最高冷的帝君怀里。
我刚成人身的时候,他冷着脸要我变回兔子。
后来我要成兔子了,他却低声哄我变回人身。
1我是嫦娥怀里常抱着的玉兔。
她不抱着我的时候,我就在「哼哧哼哧」地拿着我的小杵子捣药,捣好的小药丸晶莹剔透、皎然如月。
一颗小药丸要捣好,要花费几十年,但天上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时间。
广寒宫的桂花从未开败,我的小盒子里也已经装满了可喜的小药丸。
小药丸给凡人食用是可以就地成仙的。
因而每一颗小药丸都会被记录在案。
嫦娥姐姐曾经抱着我,捻起一粒小药丸细看,她眼底神色不辨,良久却含了笑,清艳动人。
「我当初也服用过一粒这样的灵药,远不如你的玉蟾丸,在人间却是一粒难求。
哈。
如今,我的小玉兔却存了足足一盒。
」我那时神智未开全,也并不知晓她吃后羿灵药的前因后果,只当她夸赞我,高兴地竖起耳朵凑在嫦娥的怀里撒娇。
我那时以为自己只是一只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玉兔。
广寒宫冷清,只有我和嫦娥。
庭中有桂花树,金色动人,我时常从嫦娥的怀中窜下,爬到玉桂上去,晚上的时候望舒神女就驾着她的车辇经过,车辇上放了几个白莹莹的小玉蟾。
我便时常觉得,这尚且不如我的小药丸剔透呢。
我性喜寒,广寒宫灵力充沛,是世间少有的适宜我居住的地方。
我和貌美的嫦娥姐姐相伴,日子过得也算安乐。
直到我发现每夜望舒神女驾着她的车辇经过,神色却一日比一日忧愁、伤心。
我虽不能化作人形,却还是可以说话。
我便叫住了她。
「望舒姐姐怎么看起来这样难过?
」月华流苏在望舒神女的额头上轻晃,她一听这话险些流下了眼泪。
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在她脚边站得整整齐齐的小玉蟾,玉蟾圆滚滚的,表情亦是十分的哀愁,眼泪「哗啦啦」地直流。
我看过去,玉蟾月亮只剩三四个了,我记得从前是有十个的。
羲和神女从前亦有十个金乌,时常高兴地带着它们乱跑,可惜被嫦娥姐姐在人间的夫君后羿以凡人之躯催动神弩,硬是把金乌射杀得只剩一个。
现在犹然能听见羲和神女咒骂后羿的时候。
我一惊,莫非凡间出现了第二个后羿,并且改行射玉蟾了?
可玉蟾与人间无害啊。
望舒神女含着泪:「钟山那位烛阴氏的帝君自大战后沉睡了万年,现下从梦中醒来了,却不知为何少了一只寒眼。
钟山百里被烛火大燃绵延,至今未歇。
现下各方天上地下都为他寻找寒凉之物,求压下这烛阴氏的烛火。
我的寒凉玉蟾已经被借去七只了,如今不知生死。
」说到这儿,望舒神女捂着脸抽泣起来。
我素来没有安慰仙子的经验,嫦娥在我面前从未哭过,我便无措地蹭着黏在我脸上的金桂。
我突然被伸手捞起抱住,嫦娥不知何时来了。
望舒神女也终于记起自己正在当值,一边抽泣一边乘辇在空中远去了,仅剩的三只小玉蟾可怜兮兮地围在她的腿边。
嫦娥抱住我,叹了口气,点了点我的前头的一撮毛,难得严厉地和我说:「这段时间不要再乱跑了。
」我知道,她是怕我这只捣药的小玉兔也被抓去给烛阴氏降温。
我乖乖地蹭了蹭她的下巴。
可我还是被抱走了。
嫦娥因为灵力诸多因素,在仙界中地位尴尬,从不和人起冲突,如今却为了我一只小玉兔拉下了脸面。
我也舍不得她,可是没有办法。
我从她的怀里跳下来。
我离去的时候隐约看见她眼角有泪。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颗巨大的桂树下,落花掉在她的发间。
我走了,她就只剩一个人啦。
我被护着穿越钟山周围八百里火海,烛阴之火极为霸道,呈现极黑的颜色。
抱着我的小仙官惊奇地叫道:「诶,你这只小玉兔,抱着你走比那几只小玉蟾凉快多了,你瞧这火,居然退了。
」我翻白眼,窝在怀里,只当他安慰我。
我心想,我还要回去呢,嫦娥姐姐还要我陪着。
我在见这位钟山帝君之前,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听说烛阴龙身长千尺、行色可怖,在上古一战中单灭四大部落。
最要紧的是,我想知道,神龙吃不吃兔子?
越靠近钟山之巅的王殿,烛阴精火越热,仙官带的法宝也不足以支撑他进去,他把我放在殿口,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我是今日送来的秘宝,听说昨日送进来的是一块东海最深处的冰晶,倒是熄灭了烛阴火两个时辰——之后这无价冰晶便无用了。
我倒不大觉得热,隐隐地,倒是觉得这火与我有些亲近,如同出自本源一般。
我蹦蹦跳跳地走进去。
殿极大,我绕了许久,才找到那钟山帝君。
路上还遇见了几只哭唧唧、颜色黯淡的玉蟾。
烛阴王龙睡着了,并不如同我相像一般狰狞,是我羡慕的人身。
千年寒玉的冰床上睡着一个青年。
我太小了,远远看的时候还能看见睡在奇珍异宝间的青年,听说龙都是喜欢睡在宝贝上,看来最高贵的烛阴氏也不能豁免。
等我蹦蹦跳跳地走近了,高高的寒玉台散着寒气,却夹杂了寒热。
如墨一样的青丝顺着玉床垂下,颜色动人,我只到了玉床的最底端,兔子都是这么矮的。
那发丝就在我面前晃着晃着,就像我广寒宫桂树上红色的丝绦,我高兴地用爪子去抓,却硬生生地忍住了,我听说烛阴龙法力高强,但是很小气。
万一我拔了他的头发,他把我的雪毛都拔完怎么办?
可我想要回广寒宫,就要把他的伤给治好,我看不见的脖子上挂了一锦囊的小药丸,那是我制作了数千年的成果。
使人成仙倒是其次,我莫名觉得这小药丸会很有用。
于是我还是艰难地爬上了玉床。
从他的脚一直爬到他的头部。
他可真长,我蹦跳了好久呢。
他穿着玄色的衣服,脚却是光裸的,在玉床上显得倒是白。
腰间佩了红丝绦、玄鱼佩,在身旁安静地散着。
手指节分明,筋络好看。
再往上走,我看见他高抬的下颚,下颌线利落、清俊。
在睡觉时也高抬下颌,可见是个极难相处骄傲的神君。
脸色略显苍白,眉眼里卷了分冷倦。
他闭着眼睛,长睫历历可数,划到他高挺的鼻梁骨。
钟山毓秀大概都堆在了他的脸上。
是个瞧着年轻且高傲的帝君。
我正抖着耳朵想如何把我的小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沉睡的烛阴氏却睁开了他的眼睛,这一眼如同来自极黑之地的凝视,我吓得翻了个跟头从玉床上摔了下去。
却被两只指头轻轻松松地拎起。
年轻的帝君支起一条腿,直起了上身,唇形好看,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
大约刚睡醒的缘故,眉眼更添一分凉薄与不耐烦。
长发从他肩头划下身前,有几丝绕过衣襟直入胸膛。
他垂下眼,瞧着手上这只莹白的玉兔,难得生出些不解。
「睡前不还是只白玉蟾吗?
」我使劲地倒腾着悬在空中的腿,极想在这位帝君脸上踹一脚,想到那几只丑兮兮的白玉蟾,我很是嫌恶地撇了下嘴。
瞧瞧!怪不得说这帝君丢了一只寒眼,如今竟是能把我这只无比可爱的玉兔和那群丑玉蟾相提并论。
眼见着我的前脚就要够到这位神君的下颌了。
他却皱了皱眉,薄唇一掀。
「却是个脾气很大的毛兔子。
」说完轻飘飘地松了那两根指头。
我「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又「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
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地爬起来,又被宽大的衣摆漫不经心地扫到了边上。
这位烛阴神君已从氤氲着寒气的玉床上起身了,苍白的足踏在地上,宽大的衣摆把我这只疑似蟾蜍的兔子扫得远了点儿,才点了点头,满意地往外走去。
我莫名悲愤,在广寒宫数千年,嫦娥姐姐对我好那是必然的,路过的仙子仙君,谁不因为我白绒可爱对我爱不释手?如今在这儿,待遇竟然和外面那恹恹的白玉蟾一样。
我「咕噜咕噜」、圆润地滚到他的足边,挡住了他的去路。
还不等我说话,烛阴帝君眉眼倦淡,微挑了眉,垂下眼轻轻地吹了口气,我便又「咕噜咕噜」地被一阵风挟着滚开了。
我又「咕噜咕噜」、气喘吁吁地滚回去,又停在他的脚边。
然而还不待我说话,他又吹了口气。
于是我又滚回去。
如此反复,这位无聊的帝君显得极为纡尊降贵地停了下来,垂下的眼睫弯成一道弧度,像是凝住的霜,他似乎在「白玉蟾」和「兔子」两个词里辗转了许久,最后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本君甚忙。
」他瞥了瞥我挡在他面前的白团身子,意思明显。
我梗住,却终于有机会拿出了脖子上挂着的锦囊。
用爪子把锦囊扒拉开,露出里头一粒粒、晶莹的小药丸,献宝似的给他看。
「我是今日被抱来的玉兔。
这是我们广寒宫的特产药丸,想必对帝君的伤痛有用。
」怪我没什么文化,「小药丸」这个药名,让人听了属实没有信服力。
果不其然,这位看起来就十分吹毛求疵的帝君眼光落了一眼便收回了。
我等了半晌,却听见他不冷不淡地点点头,答非所问地回了句:「是只会说话的兔子,比那几只白玉蟾要聪明些。
」我的泪水险些流了下来,分明是夸赞的话,我却觉得格外屈辱。
他又轻轻地吹了口气,我这次被送得可就远了,等风停了,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几只围着我的白玉蟾。
玉蟾月亮颜色黯淡,正围着我委委屈屈地流泪,身形越发鼓胀圆胖,一副不能再多描述的憨傻样。
我仰头。
我想嫦娥姐姐了,「呜呜」。
2我发现自己的修为有点儿突破。
广寒宫虽然地僻,但灵力也算充沛。
数千年下来,隔壁天河旁无人料理的花都凝成仙身了,我却还是窝在嫦娥姐姐的怀里。
我刚会说话的时候嫦娥高兴了许久,说我快有仙身了,这一等就是一千年,修为再无进益。
但我在这钟山宫半日工夫,却感觉这寒热里头的神力正缓缓地淌进我的百脉。
我快快乐乐地吸取着灵气,灵气愈发溢满。
周围的温度越烫了,隐约里晃着一丝微弱的寒气。
却见那几个萎靡不振的小玉玉蟾抖灵了一下,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簇起来退得离主殿远远的。
我抬眼看过去,磅礴的神力如潮般从主殿闭合的玄门上透出。
若我再从钟山之巅高眺下去,便可见数百里烛阴寒火绵延不绝,枯土之上再无生机。
我叼着我的小锦囊从酷热中穿梭而过,直奔着主殿而去。
自从我第一次碰到烛阴帝君的神力开始,那对旁人来说难以忍受的苦楚,都好像对我无用。
可这次,我越靠近烛阴帝君所在的主殿,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难受。
我的小爪子好像踩在了烧红的铁板上,痛得我「嗷嗷」叫。
我正围着主殿紧闭的大门抓耳挠腮想着该怎么把自己塞进去时,玄重的门却被吹开了一隙。
我忙钻了进去。
主殿的玄门暗藏玄术,阻隔了这位听说自从盘古开天辟地时便存在的烛阴神的大半力量,偶尔透出去的一丝波动,却足以让天界诸仙头疼至今。
主殿本来极空旷,烛阴帝君爱储着宝贝一起睡,除此之外,我上一次被风吹走之前,见到的殿内是可以说空空荡荡的。
此刻却被巨大的龙身给占满,烛阴帝君原为上古尚还延存的高贵血脉,此刻却狼狈不堪地露出原身。
每一块鳞片漆黑如铁,流转着不知奥秘的玄纹。
龙鳞却并不整齐,零落了一地,有些尚且正从肉中翻出来,血肉淋漓。
然而因为烛阴氏不死、不灭、不伤的缘故,上一刻鳞片落下,下一瞬从血里又生出了黑鳞。
如此反复。
便是这个时候,常常让小仙杂谈时羡慕不已的生息之力,此刻看来倒更像是一种酷刑。
我正对着它的龙头,我是这么小,尚且不如它下颌上一块龙鳞那么大。
高傲的烛龙疲惫、痛苦地闭着眼,奄奄一息,却还尚存着一丝帝王般的尊严。
它竭力地睁开眼,想要让这个擅闯它的领域、目睹它狼狈模样的小东西以死偿还不敬之错。
我看到它的眼睛,金黄色的瞳孔,一眼仿佛来自远古的森严凝视。
我头一昏,又加上早前因为烛阴力震荡而痛的内伤,感觉满口的腥甜。
我叼着我的小锦囊,把之前它无比嫌弃的小药丸,一股气地全倒进了它的嘴里,又高高兴兴地在他鼻子上跳了好几下。
我最讨厌把我吹来吹去的人了!我其实有些害怕,却又不得不觉得十分扬眉吐气。
可见龙游浅水,还是可以被兔子戏的。
等我回了广寒宫,我要写十本话本子来吹嘘此事。
它是那样的虚弱,它从前可以一睁眼转白昼为黑夜,吹气令冬成夏,现在只能徒然地见这个尚不及它半只眼睛大的小兔子「咕噜咕噜」地够到它的下颌,眼睁睁地看着一袋子的令它生厌的小药丸全倒进了嘴里,又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我本想再多得意两下,下一瞬灵力却骤然激荡开来,染血黑鳞不再剥落,虚弱的黑龙已肉眼可见的工夫重归仙身。
殿内又变得空空荡荡。
迤逦一地长发的帝君从血里轻松地站起,将玄色的袍子重新披上。
等到他赤裸的足踏到我跟前的时候,我终于克制不住,因为灵力振荡而昏了过去。
看见的最后一眼,恰好是烛阴氏帝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终究不是冷淡如寒玉的神情,那分明是四个字。
——你死定了。
我还是晕了好了。
当我晕晕乎乎地醒来的时候,殿中并无人,我身下的寒玉床氤氲着白气,周围有一堆奇珍异宝相拥。
我抖了抖耳朵,下意识地想唤一声「嫦娥姐姐」,却迷迷糊糊地才想起自己已经在龙窟。
龙窟!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所做的事情,若说倒小药丸还情有可原,那么在人家头上蹦蹦跳跳又如何解释呢?
是在为天界运动会跳高项目做准备吗?
我这边想着,却又奇异地发现自己毛茸茸的后颈被揪起来了。
两只后腿在空中毫无安全感地乱晃。
身后的声音好听,略带了点儿漫不经心:「许久不曾吃过兔子,不知茹毛饮血好还是剥了皮烤好?
」我毛都竖起来了,不敢吱声。
又听他「啧」了一声,加了句:「还是剥了皮好,皮给那几只丑玉蟾御寒。
」我眼泪汪汪,在这着火的钟山还需要御寒吗?
我直面他的死亡威胁,想起我的嫦娥姐姐,愈发伤心。
他伸了只指头理了理我的头背上的毛,刚碰上却顿了顿,改成用整只手撸过我蓬蓬的毛发。
到底还是好像没忍住一样,多摸了几下。
我忍不住得意,是吧是吧?
天上人间,凡是见过我的仙君仙子,没有对我的可爱有抵抗力的。
他把我提到他怀里。
钟山君虽然他的烛阴火燃了周遭几百里,身上却是如玉般冰凉冰凉的。
我乖乖地蹭开他乱摸的手,卧在他膝上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却仍然忍不住忧愁,我还是想念我的嫦娥姐姐,「呜哇」。
帝君的衣袍不紧,浅浅地露出里头的风光,我曾经听神女聊天,说是钟山上的那位帝君,曾经一人凌空阻断魔潮,风姿天下无双,风光横越八荒。
可惜我是只兔子,不能体会和此等神君近距离接触的快乐。
我懒懒地耷拉下我的长耳朵。
烛阴氏帝君一只手摸着我的毛,漫不经心地问:「那个…丑丸子是哪儿来的?
」「我自己在广寒宫的时候慢慢地搓的。
」他轻轻地「嗯」了一下,便也再不说话。
3我开始了在钟山宫搓小药丸的生活。
周围百里的烛阴火渐灭,我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奔到殿前,往下远眺。
眼瞧着烛阴火的火势一点一点地下去,我就知道钟山君的伤口快要治好了。
殿里面的生灵只有一条帝君龙,几只丑兮兮的玉蟾,还有我。
但是我坚信我的地位要远高于那几只玉蟾。
帝君允许我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赤足边,我时常记起第一次见面时他极其嫌弃地吹翻了许多许多遍,可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帝君很喜欢我白绒绒的毛,我看出来的,他喜欢让我窝在他怀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梳理着我的雪毛。
我也喜欢惬意地闭上眼。
帝君的乌发长,并不束起,一直淌到我边上。
我高高兴兴地抓住一小簇玩。
帝君被扯疼,眉眼往下瞧,矜傲的下颌终于往下压了,却零星染了分笑意在眉梢,愈发显得他苍白的面容华光大甚。
我看得有些呆了,却感觉身体有些变化,我感觉我变大了,是的。
确实如此。
一笔风华落在他的唇边,他刚要说句什么。
眉眼冷倦的帝君终于染上了分惊讶,我从他如同被天河水洗过的眼底看见了自己。
浑身赤裸如雪的少女被他拥在怀中,显得十分小巧。
从眉到嘴都精致好看,大片的黑发从脖颈处相分,一部分沿着背脊下滑,一部分覆过胸前坟起,一直往下。
黑白相衬,愈发像天山上最纯真无垢的雪。
我再出声,却是娇软的音,糯着声:「帝君——」烛阴氏的年轻帝君垂下眼,黑长的睫颤动几下,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是清晨草上的露珠。
他的话在喉间滚了几下,出口却是冷漠的一声:「快变回去。
」我因为刚变成人的缘故,还十分不习惯。
黑长的细发顺着他半开的衣襟往里蜿蜒,我在他怀中下意识地轻蹭了一下,却感觉身下突然僵硬。
帝君往后仰,下颌冷白,线条流畅。
他想如同往日里捏兔子一般,伸出手捏我的后颈,碰上却是一阵令我心颤的冰凉。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收回手去,脸上难得出了一分赧然。
别过眼去,却不免有些气怒。
我睁着一双眼睛,茫然地看,又生性好动,才动了一下,就被反剪住双手给禁锢住。
他的发和我的发相缠在一起。
烛阴帝君凑近我,压着眉宇间的一点不耐,重复说:「快点儿变回去。
」我狠狠地用额头撞了他的额头一下,得意地看他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往日里讨人厌的尊贵冷淡烟消云散。
我拉长了尾音:「我不会——」我是真的不会。
我只是一只小玉兔,也只会捣小药丸。
烛阴帝君尝试了许多次,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是个连控制形态都做不到的笨兔子。
他从开天辟地开始,手掌的法力便可移山填海,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一只变不回去的兔子?
因着烛阴氏前头的火太大,钟山宫里的侍从都无法近身,退了个一干二净。
虽说现在烛阴火熄灭了,侍从们不日就会再回来,但是眼下,这偌大的钟山宫里便只有我和帝君二人。
噢,还有几只丑兮兮的玉蟾。
我接过帝君两只指头捻着的玄色长袍。
手上挽两圈,腰带系得再紧些,脚上嘛,便和帝君一样,赤足踏步,只是我现在又不会走路,还是习惯蹦蹦跳跳的。
帝君随手从他那堆宝贝里找了只铃铛脚镯,我跳起来「叮叮当当」地好听。
我既然已经是人形,那么如何叫我属实是个问题。
帝君强压了一点儿不耐,问我:「你有没有名字?
」我诚恳地摇了摇头,大家都叫我玉兔,可是我知道,玉兔并非是名字。
他这下倒是瞧着有点儿满意了,眼里起了点儿兴味。
「那你就叫岁岁。
」我高高兴兴地把这个名字在嘴中过了好几遍,到底是有个自己的名字了。
「帝君,你叫什么?
」他静了静,好像那两个字很久没有念过,难免生涩。
「我名,烛年。
」帝君时常在榻上支颐侧卧,手上执着一卷书,目光懒散地看。
我起初仍然想象从前兔子时一样,抖了个脑袋往帝君怀里钻,却被一只指头抵住额前,生生从他怀中给推了出来。
烛阴帝君眼也不抬,仍然看着他手上的书,掀了掀唇:「不准过来。
」顿了顿,到底还是补上一句:「除非你变化回去。
」我委委屈屈地捂着头上被戳出来的白印儿。
照着地上水晶砖映出来的影,头一次那样怀疑,我的人身模样莫非丑得不堪入目?
我太过无聊,帝君不和我玩,我只能耷拉着步子去欺负那几只丑玉蟾去。
我垂头丧气地「噢」了一句。
却心情仍有期盼,我往殿门口走了一二三四五六步,每一步都走得慢,每一步都竖起耳朵时刻准备着帝君叫我留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数到第九声的时候,帝君冷淡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我立马高兴地转回去。
他约莫是无语了,见着我这副模样,本来的话倒是咽了下去,指了指塌边一席:「在这儿坐着也好。
」想了想,又压低了声音警告我:「不许乱动。
」后来便时常是这样的光景,帝君看书,我在旁昏昏欲睡;帝君处理底下送上来的案宗,我昏昏欲睡;帝君雅兴来了要弹琴,我也昏昏欲睡。
我有次灵光一闪,自己先笑了,问帝君:「帝君,我这样是不是红袖添香?
」帝君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上的朱笔,但我瞧得清楚,他手不禁颤了一下,转过头怜悯地把我从头打量到尾,苍白的眉眼蕴了分温情,他说:「岁岁啊,你先等脸上睡着时压出来的红印儿消了再说这话。
」我从前在广寒宫时听起别人谈烛阴帝君的时候,总是十分畏惧,更兼有对他高傲姿态的不满。
但我接触下来,倒觉得帝君勉勉强强也可算作好相处。
除却总是对我说些不大中听的话之外,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譬如眼下,他理好了衣衫,金冠一戴,矜傲里头又多了三分尊贵。
烛阴帝君朝我伸出了手。
我下意识地往上一放。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勾到了我的掌心,略微有些痒。
我忍住心上一点不明的悸动,歪着脑袋问:「帝君,去干吗呀?
」烛阴帝君挑了挑眉,袖里灌了点儿风。
「带你去人间看一看。
」我这几千年来未必有这样风光的时候,恐怕诸神也没有人能把这位烛阴帝君当作坐骑来使唤。
龙吟之声贯彻云霄,龙身迤逦在云间,我紧紧地抱着烛阴帝君的龙头,脸贴着他颈间最柔软的地方。
他大概也不曾出世许久,山水人间风光从我们下方淌过。
最终我们停留在一个上古战场,千万年过去了,这里的神力仍然摧枯此处的生机,寸草不生、黑云蔽日。
烛阴帝君如逛闲庭般优雅地踱步,只是眉眼间偶然流露出一丝嫌弃。
他捻起地上一撮流沙,许久嗤笑一声。
「千万年过去了。
我醒了,想必他也是。
」我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当初能与烛阴帝君两败俱伤的唯有一位魔族大君,其名燕风。
我讪笑。
脑子里却在疯狂地转动,那位如果也醒了,那我得悄悄地和嫦娥姐姐藏好,不被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给波及。
上次天庭所受的挫伤,恐怕万年过去了,仍然还没整顿好。
我只是只没什么担当的小兔子,也只想和我的嫦娥姐姐平安地生活。
烛阴君睨了眼我,两指极为熟练地拎住我后颈的衣服,我如今已是人身,却仍然在他面前小巧如此。
等再回到钟山宫的时候,帝君却把我反手丢在了榻上,我往后爬,他扯住我露出的一截脚腕,把我拎了回来,脚镯「叮当」地响。
我的下颌被强制侧抬起,仍然呈现一个伏跪的模样。
烛阴帝君俯身下来,正好像是把我全拥入怀的样子,他极为强硬地在我唇上覆下一个吻。
他还乱咬人。
气息吐在我脸上,晕出一片红。
我莫名有些软,喘不过气来。
烛年把我翻过来,半搂在怀中,任由我攀着他的一截手臂。
他靠近我的唇,额相抵,他也有些喘,喉结上下滚动。
他低声问:「岁岁,喜不喜欢我?
」「不喜欢。
」他「哦」了一下,却不甚在意地用手梳着我毫无配饰的长发,从头皮到尾,一下又一下。
我眼神迷离,有气无力地指控他。
「你总是用风吹跑我。
」「你还说我是玉蟾。
」烛阴帝君点了点头,眉眼舒展。
「那确实不大好。
」却又垂下头来,一声声「岁岁」地喊,轻碰了碰我的唇,哄骗道:「那现在呢?
喜不喜欢我?
」我说「不喜欢」,他便咬一下我。
等我的唇都隐隐地疼了,我终于松了口,浅浅地说一声「喜欢」。
他搂住我的腰,有力的腿禁锢住我不安分的动作,从唇吮到舌。
等我再意识略清明时,我的衣襟大开了,温热的感觉从唇蔓延到小腹的地方仍然残存。
烛阴帝君半开了衣衫,露出的胸膛苍白、漂亮。
再接着往下。
我突然变了。
我又变回了一只兔子。
帝君现下从一堆白绒绒的毛里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他低声哄我:「岁岁,快变回来。
」可见世间男人如何善变,前头我不是兔身不许我近身,如今近了身又不许我变回去。
我诚恳地说:「我变不回来了。
」帝君又揪起我的后颈,到底没忍住,抱入怀中揉了两把。
小药丸这么吃着,钟山百里的火都熄灭了。
帝君随手吹了口气,焦黑的土上便草木蔓发,生息之力覆盖百里。
殿里面的侍从也终于如云般忙碌回来了。
丑玉蟾被接回去了,一个个欢天喜地的。
仙官清点名册之后,又斟酌着问:「此前还有一只嫦娥的玉兔送至此处,敢问帝君,现下在何处?
」我被帝君牢牢地按在怀中,正是人身,本高高兴兴地准备说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却发现嘴怎么也张不开。
我气愤地看一眼烛阴帝君,却见他唇畔衔了分笑,却还是高抬了下颌,眉眼冷淡:「玉兔?
这可从来没有什么兔子。
你说是吧,岁岁?
」我拼命地向仙官使眼色,可他太蠢,看不懂我的语言信息,大约以为我是个神智不正常的仙子,后来便也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我便一直不高兴,我还是想念广寒宫,想念嫦娥姐姐。
烛阴帝君在我身畔摸着我的乌发,一声声「岁岁」地叫我。
我扭过头不理他。
他问:「不喜欢这里吗?
」我点点头。
他的手抬起我的下颌:「那也不喜欢本君吗?
」我眨了眨眼,闷闷地说了声「喜欢」。
我又悄悄地补上:「可我更喜欢嫦娥姐姐。
」烛阴帝君哑然失笑。
回来的仙侍里有许多跟了烛年许久的老人。
我和最老的那一个仙官崇说,我叫「岁岁」。
仙官崇好好地打量了我一眼,表情奇怪。
我心里一下子把什么话本子里的替身梗,什么「岁岁类卿」都脑补完了,很是眼泪汪汪了一通,晚上也不理烛阴帝君了。
他叫我「岁岁」,我不应。
我从榻上起身,把衣襟理好,帝君在我身后支着脑袋挑眉笑,喊我「岁岁」。
我头也不回,我说我不叫「岁岁」。
「岁岁」已经死了。
我只是一只小玉兔。
他顿住,倒也不说话了。
我本来就是诈一诈他,现在他这样更是坐实了我的想法。
他果然心虚不说话!我说我要回广寒宫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问他「岁岁」是谁。
帝君从榻上下来,「唔」了一声,却不解释,摸了摸鼻子。
然后他送我回了广寒宫。
我第一次觉得广寒宫那么冷。
烛阴帝君摸着我的头说:「过两天回来接你,你好好待两日。
」关于「岁岁」,他却一个字不提,却只道我不会想听的。
6我见到嫦娥姐姐,她倒是难得的开心。
拉着我左看右看,笑着说:「我们小玉兔竟是这样好看的姑娘。
」我也高兴,却不知道为什么懒耷耷的。
嫦娥姐姐也不多问我在钟山宫里发生了什么。
日子就像从前一眼,我捣药,广寒宫的桂花就这样铺满了阶前。
我已经能够自由控制人身与兔身了。
我高兴地坐上桂花树的枝梢,荡着脚。
嫦娥姐姐在我下面接住落花。
我时常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不填补上便要落泪。
我走前给烛阴帝君留了一匣子的小药丸,这下透支了我本就不多的法力。
我疑惑地问嫦娥姐姐:「为什么我的小药丸这样有用呢?
对帝君那样的大人物都有奇效。
」时间长久了,我都已经快忘却了。
众人以为是我日日伴着嫦娥,教她免受寒冷之苦。
事实上,在早她的许多年,我就已经是一只兔,在广寒宫蹦蹦跳跳了,那时候,阶前的桂花树尚且没有这样高大。
我在这儿待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一个嫦娥来陪我。
嫦娥替我把发间一根歪了的簪子给扶好。
「世上之事那么多。
顾好自己便好了,若知道得那么多,恐怕会招来祸患。
」我懵懂地点点头。
先前说了,帝君丢失了一只寒眼,因着我在治愈烛年的时候表现太过突出,流言说,旁边天河的花能成仙难得一遇,玉兔成仙倒也闻所未闻,意思是,他们相当怀疑我腹中的内丹,为烛阴帝君的一枚寒眼。
我气极了,又害怕地缩到嫦娥姐姐的怀中哭泣。
内丹掏出来,那我不就死啦?
好在钟山宫那边很快地放出声来,说是帝君旧伤已愈,寒眼已寻回。
玉兔内丹?
子虚乌有。
我对烛年的十分怨气,便因此消散了一二分,却也忍不住总是想起那个「岁岁」来。
沮丧地低着头,我说我第一次化为人身时,他表情那样怪异,说不准那前一个「岁岁」姑娘有多貌美,才这样看不上我。
倒是一段时间自处下来,对烛阴帝君的怒气涨了几分。
嫦娥姐姐是个明白人,日日瞧我这副失魂样,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为何因他情绪低落至此呢?
」我这下呆住了。
饶我活了这么许多年,许多事都是以兔子的视角来见的,可是这事却不同。
那日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我说喜欢。
也喜欢嫦娥姐姐。
但是这并不相同。
嫦娥姐姐笑了。
「把你丢回来自己想想,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再见到烛阴帝君时已过了很久,盼着他来找我,却总不见他来。
于是见他站在那株桂花树下时,我气鼓鼓地跑过去。
他倒是很有兴趣地捏了捏我发间环着的两个小雪绒球。
我打开他的手,打眼瞧他。
却发现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
白珠九旒,、玄衣红边的冕服,眉眼里藏了雪,不说话时高傲而矜贵。
我好奇地拨了拨他眼前的白珠,谁知道他自己掀起来了,俯下身来就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气鼓鼓地看他,却又忍不住问:「怎么穿成这样?
」他避而不答,把手背在身后,用眼把我细致地看了一遍。
他神情与往日并无二致,可我却难得地有些不安。
我问你要去哪儿,他不说话。
许久才揉了揉我的发顶,叹了声气。
「到底还是舍不得。
」他凑近我的耳边,「以后不要再做小药丸啦。
」那日年轻、苍白的帝君在桂花树下微笑,他如同往日一般,微笑地说:「再见啦。
岁岁。
」7我后来才知晓他是去做什么。
魔族的燕风大君与烛阴帝君万年前相战,燕风不知踪迹,烛阴帝君沉睡了万年。
可算是两败俱伤。
那日烛年同我告别,是生离。
我后来一度以为是死别。
帝君去与他万年前的死敌交手,却不忍心剖开一只兔子取回他丢失的寒眼。
当初寒眼丢失,寒霜结了万里,其中神力散了小半,剩下的半枚被一只笨兔子误打误撞地吞入了腹中。
这是多笨的一只兔子!这样好的东西,却只堪堪地让她具备了说话的能力。
我时常说自己笨。
现在又十分恼怒自己怎么这样贪吃。
我从黑夜等到白天。
日子这样轮转,天庭运转得急,为了魔君归来,魔族暴动头疼不已,大战因此而起,烛阴帝君免不了上场,便是连嫦娥姐姐都分到了个职位。
我实在太过于弱小,只好日日坐在桂花树上等待,日日竖起耳朵听是否有烛阴帝君的战报。
帝君问我喜不喜欢他,我说喜欢。
却始终没有勇气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寒眼在我腹中千年,早已凝在一起。
我时常想,他应该把这枚东西取走的,因为留在我这里也没用,我只会做小药丸。
可在他身上就不一样了,至少他尚且可以因此多一分胜算。
毕竟我只是一只兔子。
我这样难过,毛色也一日日地难看下去,变成了一只难看的兔子。
直到有一天我打了个瞌睡,梦见战场上毫无生机,浑身是血的烛年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鳞片脱了一地,金黄的瞳孔渐渐黯淡。
我想起那日年轻帝君微笑着和我说,岁岁,再见。
原来告别是这个意思。
我哭着醒来,却一颤摔下桂花枝头,下一瞬却被稳稳地接住。
烛阴氏帝君的战袍染血,目光仍旧清明,下颌里仍然存一分清傲,他和我说:「岁岁,我回来了。
」后来很久以后,我从钟山宫的画卷里翻出了一卷奇丑无比的大兽,侍官同我说是帝君养的第一只宠物,我来了兴趣,问是什么名字。
帝君在我身后轻笑。
说是,岁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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