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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产那天,疼的撕心裂肺,左等右等也没盼到太子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母亲带着我的白莲花妹妹入了宫。
我妹妹和太子,他俩旧情人相见,情难自禁做了些疯狂事。
而我,身为太子妃,还得拖着生娃后的疲惫身体,满脸挂着笑意大度帮她善后。
我的妹妹呀,天下哪有这么多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事?
1端平二十三年七月初八,家族的荣光第一次落在我的身上。
帝后下旨赐婚,封我为太子萧礼的正妃。
我握着明黄圣旨,尚未回过神来已被人重重推搡至一旁。
三妹棋玉从我手中抢过圣旨,低着头反复细读,「岑氏漪澜、岑氏漪澜,怎么会是你!」她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失态时鬓发微散,却依旧容光摄人。
她眼神嫉恨:「是你,一定是你,是你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才从我手里夺了太子妃的位置!」我一震,想起不久前家宴上,母亲笑意吟吟地望着棋玉:「咱们家的三个女儿,你是最有造化的。
」未及细想,素日里娇娇弱弱的棋玉已经冲上前来,抬手高高落下——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一记耳光分外响亮。
我松开手,棋玉摔倒在地,捂着脸难以置信。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只许你动手伤人,不允许别人回敬吗?
棋玉,圣旨已下,你还要发什么疯!」娘亲的视线在我们二人中逡巡一圈,悠悠叹气,俯身拥住棋玉,劝慰道:「无论你还是漪澜,总归是咱们岑家的福气。
」棋玉立时便哭倒在娘亲怀里,「他说过的……」娘亲慌忙捂住她嘴,「棋玉,你疯魔了!」母亲向我勉强一笑,「漪澜,你先回去休息,母亲晚点去你房里。
」我道了声是,向一旁捋须思索的父亲行礼后回了房。
一进房,婢女窕柳便低声道:「小姐,这道旨意?
」我摘下手中玉镯:「你与我朝夕相处,我做了些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这道旨意是怎么来的,我的确不知。
」论相貌,论才华,论声名,棋玉远在自己之上。
更何况,早在半年前,棋玉去征鸿池时,便已和微服出游的太子相遇,芳心暗许。
至此,妆台上的铜镜方照出我眉宇间的郁色。
我执起案桌上茶壶,替自己满斟一杯,「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窈柳说:「正是这话。
」此日过后便是忙中有序的备嫁,在这期间,棋玉再未露面。
三月后,太子萧礼册妃,行婚礼,我正式入主东宫。
那一簇罗列整齐的小鱼明珠坠在各处帷幔上,孩儿手臂粗的龙凤双烛燃的热烈,空气中名贵香料同瓜果的甜香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司馔第三次献上合欢酒来。
在酒香的感染下,我双颊渐染绯色。
待众人散去,厅室里只余我与萧礼二人。
却扇礼行毕,纵使我低垂着眉眼,依然能感知到他那蕴了冷意的目光。
良久之后,萧礼沉声开口,「今夜你独自休息。
」他尾音才落,我已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不能走。
」蜡烛噼啪一声,适时爆开灯花,流淌下烛泪来。
我握着萧礼衣袖的手愈发用力,这是我要面对的第一关,如果新婚之夜留不住太子,明日我就会成为东宫甚至是天下的笑柄。
我又重复一遍:「你不可以走。
」我迎上萧礼带了冷意的眸光,「不管殿下如何看我,这门婚事是帝后所定,今夜你的离开,不是落了我的面子,而是伤了他们的脸面。
还请殿下三思。
」帝后这两尊大佛被我抬出,萧礼淡淡道:「你多虑了。
」但无论如何,他终是重新坐了下来。
……天色将亮未亮时,我缓缓睁开了眼,昨夜初经人事,此刻的身体谈不上舒服。
身旁的男人尚在沉睡中,双眸紧闭,眼窝处稍矮下去,山根处线条又陡然拔高,带出凌厉线条来。
单从外貌而言,萧礼和棋玉的确相配。
我与他同栖一张榻上,当中却泾渭分明,着实可笑。
我不是傻子,太子的冷待是因为棋玉,他喜爱棋玉,将我视为是掠夺者,霸占了属于棋玉的一切。
深宫之中,没有夫君的支持,固然步履维艰。
但命运的奇特也正在于此,宫闱中的感情,是最珍贵也最廉价的产物。
权势、地位才是立身之根本。
只要我将「贤德」二字做到极致,萧礼纵然不爱我,也无力废我。
我重新闭上双眼,在锦被下无声攥拳,宫闱之中凶险重重,命运既让我走到这一步,我就不能无声息的淹没在这深宫里。
2十一月的天里,人从烧起地龙的宫殿里一出来,就觉一阵冷意由脚底直上底心。
新得了皇后赐名的窈絮打个寒颤,随着肩舆向前走去。
如今的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昔日南朝的和靖帝姬,她被陛下册为贤妃,后来为陛下诞下嫡长子,南朝覆亡后,陛下又将其册为皇后,所生之子立为太子。
尽管身体不好,双眼不能视物,但陛下一直对她颇为宠爱。
我自肩舆中探出半张脸来,瞧一眼面有笑容的窈絮。
皇后的赐名是荣耀,这婢子的开心几乎写在脸上了。
只是,皇后赐名是一时兴起,还是别有深意?
我是窈絮的主子,不能不多想一步。
好不容易行到内殿时,我才欲吩咐窈絮,脚下却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倒让旁边的窈絮吓了一跳,「太子妃,您没事吧,是否要传太医?
」她将我扶至于那张贵妃榻上。
我这才舒一口气:「许是近日劳累所致,不必请太医。
」这……窈絮小心瞧一眼我脸色,低声劝慰道:「阖宫上下都知道,皇后性情冷淡,并不爱热闹,您未必要天天晨昏定省,随侍左右。
」我轻轻摇头,唇角已泛起讥诮笑意来,反问她:「如果你是我,你能怎么做?
」窈絮语塞,我轻叹:「既无十分美貌,便要有十分贤德。
」论容貌,我算不得丑,但在美人如云的后宫嫔妃中,终究还是落了平凡。
同太子有过一段情的三妹棋玉更是一等一的绝色,以色侍人,绝不是我的出路。
或许今天的确累着了,从未有过的疲累深深包围了我,「窈絮,我小睡一阵。
你半个时辰后进来叫我,太子今日去狩猎,在外食的定然油腻,我要亲自下厨。
」待窈絮退下后,我缓缓闭上双眼。
进宫时日虽浅,但很多事,也不难发现端倪。
陛下性情严苛,皇后性情冷漠,在这样的父母抚育下长成的太子萧礼,外在端方沉着,不出差错,内里却是待燃烧的火种,只消一阵风吹过,便有燎原之势。
曲意讨好他已见的太多,他要的是有人全身心的依恋与付出,将他视为天,视为无所不能的神明。
所以,萧礼会喜欢上棋玉,这一点也不奇怪。
棋玉自小得父母宠爱,在赞美声中一路成长,养成天真性情,感情强烈而诚挚,没有人能抵挡住而不向她投以爱怜的眸光。
傍晚萧礼果然归来,内侍呈上这次打猎的成果来,我略微翻检了那已被处理好的野兽皮子,赞道:「殿下收获颇丰。
」待他沐浴更衣后,殿内已经摆了膳。
萧礼似乎兴致欠缺,略用了几筷后便停下来,道:「我有一事要同你商量。
」「殿下请讲。
」灯火之下,我与他两相对望,他英俊面庞上闪现踌躇之色,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拿起筷子,将面前的鱼肉小刺挑的干净,放于他盘中。
他并不去看那碟中莹白,沉声开口:「是棋玉——」我起身,向他郑重一礼,抢先开口:「殿下慢用,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侍立一旁的窈絮见主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时情急,于是大着胆子道:「殿下,太子妃这几日劳累过度,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
」被晾在原地的萧礼面色微沉,冷声:「既然不舒服,为何不请太医?
」窈絮扑通一声跪倒:「婢子说要去请,太子妃不肯,只说休息一阵便好了。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只躺了半个时辰便又起来替您操持晚膳,那粥里的莲子心是太子妃亲自挑的……」夜幕低垂,广阔的宫道上,不时有贵人肩舆经过。
我立在清远门不远处,任凭带着冷意的夜风扬起披帛来。
不久前,我就是从这道门抬起来的。
我久久伫立于此,一颗心在冷风中愈加清明。
待我回到东宫,等候良久的窈絮迎上前来,神情担忧:「太子妃!」我以眼神示意窈絮放心,随即走入了后殿内的汤池。
暖意渗入四肢百骸,背后响起了男人的脚步声。
在东宫之内,能直接进入太子妃沐浴的汤池的人,除了我的夫君萧礼,还能有谁?
在男人脱去衣物的簌簌声响里,我回转过身来,长发散在胸前,遮住旖旎风光。
我微不可查的叹一口气,伸手自汤池岸边勾过一块白练来,上前替萧礼擦身。
男人的背脊宽阔,我的手隔着湿软布料抚上他平直肩膀,轻声说:「棋玉不能入宫。
」刹那间,萧礼落在水面上的眸光意味深长。
我依然继续:「我曾听别人说,一对平庸的父子相处起来容易,一对英明的父子相处起来则难。
若儿子不展露自己的本领,容易遭父亲厌弃。
可若锋芒太露,又容易遭到父亲的怀疑。
偏偏您与陛下,又是天下最最英明的一对父子。
」我又拧了拧帕子,柔声道:「殿下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
前些日子我告诉母亲,姊妹有序,我既嫁入东宫,妹妹的婚事也提上议程,不要失了佳期。
咱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有些话我便直说了,无论您要哪家贵女做太子良嫔,妾一定扫榻以待,但棋玉不行,如果陛下之前肯让棋玉入宫,那么今日在这里的,便是棋玉,而不是我。
」「这太子良嫔的位置,她坐不了。
一时的放纵固然能得到欢欣,但殿下和她都难以承受此后的苦果。
即使您坚持要让棋玉入宫,这道旨意,我也绝不会去替殿下求的。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与陛下离心。
」面前的男人静静看着我,许久重新开口,他声线低沉:「你和棋玉虽是姐妹,性情截然不同。
你心思缜密,思虑周全,的的确确是太子妃的好人选。
」我轻轻拥住他,将脸贴在男人背上,神色不改,声音里却情意浓浓:「自我接过册宝那日起,我就知道,我一生的幸福荣辱都系在殿下身上。
」水声作响,萧礼回身拥我入怀。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知道自己闯过一关。
3新年的时候,我有三月身孕的消息遍传宫闱。
母亲为此特向庙里捐塑数座菩萨金身。
窈絮将此事报我知晓,我蹙眉:「花费未免太过。
」窈絮道:「夫人是觉得您这一胎乃是佛力所致,要投桃报李呢。
」呵呵,是么?
见时辰已到,我忙往皇后处请安。
我虽有孕,但日日坚持去皇后那里点卯。
偶一日在皇后宫中见到陛下,为此还得了一句「孝顺贞静」的评语。
陛下金口玉言,他的这一句话,对我至关重要。
这日一到昭阳殿,皇后的婢女绿蜡出来行个礼,「请太子妃稍候片刻,皇后娘娘正在更衣。
」我知她是皇后身边的得用人,温言道:「是我来早了才是。
」过一阵,皇后果然出来,今日皇后双眼并未以药布覆住,高髻素妆,行动处裙摆微扬,即使青春不再,一张脸依然美艳动人。
或许这也是她多年荣宠不衰的原因之一。
皇后坐定,绿蜡抱入些时令水果来,道:「太子妃如今有孕,殿里的香便不合宜了。
昨日娘娘还特意嘱咐我,日后太子妃过来,就要用瓜果熏屋。
」我忙起身行礼,「多谢母后。
」皇后抬手:「不必拘礼,如今你有孕,凡事要多注意。
」我瞧着她平静面容,轻轻一笑,伸手抚上小腹,「三个月的孩子,如今还觉不出什么来。
不知太子当年在母后腹中,有没有难为您?
」上首的皇后有些出神,似在回忆,半晌说,「太子,他……很好。
」一旁的绿蜡笑了:「娘娘,当着太子妃的面,您可不能替殿下遮掩,」她向我解释:「娘娘当时怀太子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双腿双脚肿胀得不得了,有一阵连鞋都穿不了呢!」夜里在东宫,我便同萧礼说起此事来,又酌情增添几句,最后叹道:「也不知咱们这个孩子,会不会学着你的样子,也来折腾一下生他的母亲。
」萧礼修长手指覆上我的小腹,指尖微不可查的一顿,方道:「明日我同你一道去看望母后。
」我依偎在他肩头,「那再好不过,母后身边的绿蜡整治的一手好小菜,明日您帮我同母后求求情,让我向绿蜡偷偷师。
」萧礼捏捏我的鼻尖,眼眸中闪过宠溺之意:「时候不早了,睡吧。
」我却不肯,扭着他的手指,继续问:「殿下想要儿子,还是想要女儿?
」萧礼说:「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带到他的面前。
」我微微一笑,闭上双眼。
萧礼所说的正是我想听到的。
如今的我得帝后欢心,与萧礼感情日笃,腹中又有子嗣,太子妃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前路比我昔日所料更加平坦。
殿外夜色愈浓,值班的守卫在夜里不知疲倦地走着。
在暗夜里,我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天地向前,我渐渐显了怀,又过数月,终于到了预产期。
我的孩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帝后特许母亲可以入宫陪伴,保我顺利生产。
羊水在一个夕霞满天的傍晚破了。
东宫众人早有准备,那动作快的忙去禀告帝后及太子,预备好的太医及产婆急忙上阵,母亲也随了产婆进来,净手之后拿了切好的人参片给我含着。
我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素白中衣!在这一霎我终于知道,原来生育的疼痛远超一切。
眼泪不受控的落下,模糊我眼前一切,耳边是产婆一声声的「太子妃,用力啊!」这一刻,哪有什么太子妃,只有脆弱而平凡的普通女子。
我终于忍受不住:「娘亲,救我,我疼——」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漪澜,用力啊!」我冷汗汩汩,眼下我为萧礼出生入死,我要他知道我的痛苦,要他知道我的不易,我用尽力气大喊:「殿下!!殿下在哪?
」朦胧中,我看见母亲讪讪收回收手去,难道……我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眼皮越来越沉,一旁的窈絮大叫:「殿下在来的路上,婢子这就去迎,娘娘您用力!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啊!」那产婆急得满头大汗,急切之下,伸手摁在我腹上。
剧痛包围了我,一声凄厉惨叫响彻殿内!我要死了吗?
不,我绝不能死,我死死咬着唇,口中一片血腥之气。
鼻尖却嗅到了强烈的药物气息,那催产的汤药正由宫婢交到母亲手上,母亲捧着药碗,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滴入碗中:「女儿,喝药吧……」产婆将我扶起,母亲即将走到我床边时,远远奔来一人,在我臂上狠狠拧了一把。
是窈絮。
她满脸是泪,跪下身子在我耳边说道:「三小姐就在东宫,她与太子一起,小姐,您必须熬住啊!」我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下一瞬,疼痛再次潮水般袭来,扭曲神情。
在绝望的痛苦中,我终于清楚知道,在这宫城中,除了我自己,无人可仰仗。
我死死攥着窈絮的衣袖,手上青筋暴起,咬牙说:「催产汤拿走,我、我要自己生!!」那产婆尚在一旁战栗,我死死瞧着她:「帮我!我与孩子如果有事,皇家的雷霆之怒,你和你的九族承受得起吗!」挣扎了许久,午夜时分,我终于生下孩子,是个男孩。
小小的婴儿红着脸,窝在明黄襁褓里哭的响亮。
在欣喜之后,后怕爬上我的心头。
母亲抱着孩子,小心道:「我抱住去给太子看看。
」我微微点头,无力感布满全身。
至此时,窈絮竟脱力坐到地上去。
鬼门关前,与我一条心的不是我的夫君、母亲,而是伺候我多年的窈絮。
我推说自己要休息,屏退众人,独留下窈絮,「窈絮,将适才你看到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窈絮说:「您生产这样危险的事情,太子却不见人影。
我在东宫遍寻不至,最后沿着长廊找到了太子书房。
守门的是太子身边的文澜,您曾施恩于他,所以他见我来了就向我示意。
书房里是……」刺骨寒意涌上心头,窈絮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你继续说,鬼门关我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熬不住。
」「三小姐在书房里,与太子行苟且之事。
」我忽然笑了。
笑他们,也笑自己。
岑漪澜啊岑漪澜,你自视聪明,却掉以轻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几乎为萧礼搭上性命,而他,却在我生死关头,与我的亲妹妹搅在一起。
好一个夫君,好一个妹妹!窈絮劝慰道:「太子妃,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
有皇子傍身,您的福气都在后头等着呢。
」室内安静,落针可闻。
好一阵,我收回思绪,看着眼前形容狼狈的窈絮,在明珠辉映下郑重许诺:「窈絮,为了你的忠心,我绝不负你。
皇后身边有两大宫女,一个绿蜡,她在宫中的体面你是看见的;另一个碧翡,如今也出宫嫁了人。
我会让你的余生,远胜他们二人。
」4偌大的殿内沉水香浓郁,熏得人昏昏然。
自我入宫来,这是与棋玉第一次见面。
只是出嫁了到底不同,在家时,我们姐妹平起平坐。
如今却是我坐着,棋玉在脚边跪着。
她原本就是娇怯美人,如今更是清减。
我微微弯腰,指尖挑上棋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
好一张美人面,我低念:「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这本是前朝好事者所作之词,巧的是,描述的也是妹妹与姐夫之前的情事。
棋玉脸色一白,死死咬住了花瓣一般柔软的下唇。
母亲就站在一旁,见此景后劝道:「漪澜,是我不好,是我将你妹妹领进来的。
」我似笑非笑,转向母亲道:「岑家三个女儿,长姐未出阁前打理家事,素得父亲看重。
棋玉从小体弱,又生的美貌,得您偏疼。
我无才无德,不得父母欢欣本也是应该的。
只是我再愚笨,也是您的女儿,我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您为何将棋玉带入宫来,同她的姐夫拉拉扯扯,往我心上捅刀呢?
」母亲不敢看我的眼睛,别开脸去。
我笑:「还是母亲想着,若我熬不住死了,凭着棋玉和太子的私情,她就能进来坐我的位置,总归太子妃还是岑氏女,我生的孩子,也得叫棋玉一声姨母不是?
」「漪澜!」母亲低喝,眼中涌上失望。
可惜啊,我已不是从前不受宠爱的岑家二女,为了赢得父母的一句赞赏而费尽心思,她的眼光如今已不再对我产生影响。
家族在我与棋玉中放弃了我,选择了棋玉,我又何必眷恋他们。
「母亲觉得我说的难听了?
那我不妨告诉母亲,这难听的话我说得出,难听的事我也做得来。
」我啜一口茶:「母亲还是先出去吧,让我与棋玉单独聊聊。
」窈絮上前来扶住母亲。
她被簇着向前走,临出门之间犹在回望,呼唤我的名字,我置若罔闻。
殿门开启,一霎渗进的光线又很快被闭合的殿门截断。
现在,终于只剩下了我与棋玉两人。
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棋玉,你现在是否还是完璧。
」棋玉没有说话,而沉默本身,即是一种回答,一种证明了窈絮的话的回答。
一记耳光将她打得重重偏过身子去,我指尖震颤,她却依然回头,仰着脸目光灼灼,神情愤怒不甘:「你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是我先遇见萧礼的,我与他两情相悦,你太子妃的位置,本该是我的!!」呵,我蹲下身来,迎上她含了恨意的眼睛:「蠢货!自幼我什么都能让你,去年宫里赏给京都贵女的钗环,本来你我各自一只,最后还不是都插在你的鬓上?
就为了你看着凤钗的那一瞬踌躇,我就能让!我对你还不好吗!」我冷笑,从广袖中拿出玉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楷,「太子妃的位置既然与你无缘,你就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这玉板上的每一户人家,都是我精挑细选为你择出来的人家。
你身后是岑家,是我,什么样的好亲事你摸不到,只等我一生完孩子就来筹办此事,你偏上赶着向东宫自荐枕席!」棋玉不甘:「是我先遇上他的,是我!」我站直身体,将那面玉板掷在地上,「棋玉,你听好了。
今日我太子妃的位置,是帝后赏的,并不是自你那抢夺来的。
你想当这太子妃想的发了疯,可从来也没人来问我一句,这太子妃我愿不愿意当。
你既已失身,念在你我血亲,我最后帮你一次,成全你的愿望。
可你也得记着,从你踏入东宫,成为太子嫔妾的那一步起,今生今世,咱们的姐妹情分也就到头了。
」——任何能威胁到我孩子地位的人,我都会不遗余力的打击,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底线。
皇孙满月的那日,我向皇后宫里求出了一道旨意。
很快,太子册立两位良嫔的消息遍传京都。
除棋玉外,另有一位苏家庶女。
说是庶出,但家中并无嫡出姊妹,父兄又是武将,将这妹妹看的比眼珠子还重些,故而养成一副泼辣性情。
萧礼宠幸苏氏的第二日来到我殿内,提起时还面有愠色,「好利的一张嘴,险些将我肩上一块肉咬下来。
」我不由笑出声来。
这些闺房之事,放在从前,萧礼是绝不会同我讲的。
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又或许是因着棋玉入宫一事,萧礼认为我的确贤德,不会拈酸吃醋。
总之,这是一件好事没有错。
我道:「就该有这样烈性子的妹妹治治殿下,省的您还以为我们东宫嫔妃都是面团和的,一个个软性子由着您欺负。
」萧礼亦笑:「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我们笑闹到一处,又一起逗弄着儿子萧询。
至于棋玉是怎么失的身、怎么进的宫,我又是怎么从皇后那里求下册封旨意来,似乎只要我们都不提,就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好像事情一开始,便是这般模样。
谁又能看见长夜中我的眼泪呢,圣旨命我入宫,皇权将我推到如今的位置。
身后悬崖万丈,不争,我与我的孩子将无路可走。
5我儿萧询长到六岁那年,春秋正盛的陛下毫无征兆的宣布退位,以太上皇自居。
尔后便是迁宫等一系列事务。
皇后所居的昭阳殿同样易主。
在这六年里,前朝后宫,我的地位愈发稳固。
对上,我从未有一日慢待过请安事宜,东宫大小事务,在我手中井然有序;对下,我暗暗使力,调回了身处南方、疏浚河道的长姐襄媛一家。
前朝后宫势力交错,我的确需要一点耳目来探听消息,但这耳目,却并非一定要是岑家。
萧礼成为皇帝,我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
在朝典上,我盛装同萧礼并立于人前,额上的龙凤珠翠冠在日光下发出耀目光彩。
在山呼一般的称颂里,我知道,六年的时光让我完成了太子妃到皇后的平顺过渡,但此后的每一步都更加凶险。
因为,成为皇帝的萧礼并不只有一个孩子。
在这六年里,东宫共有三子一女。
棋玉和苏氏相继怀孕后,我立时抬起年轻更轻、姿色正浓的人来分宠,虽未有一子半女,却也实实在在地摊薄了萧礼去她们二人处的次数。
苏氏早产,诞下小猫似的皇二子,棋玉倒是会选日子,在陛下千秋节时诞下了子嗣,也就是皇三子。
而我又生了个女儿,如今被她的父亲封为乐温公主。
当萧礼驳回了苏氏为德妃、棋玉为贤妃的提议,又将两人的品轶封号倒了个个儿的时候,我大概便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德、贤虽同为四妃之一,但德妃的排序却在贤妃之上。
人就是这样善变的动物,当萧礼在太子位上待着的时候,唯恐父皇猜忌自己,恨不得剖心掏肺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等他转身一变成了皇帝,又担心后宫与子嗣超出他的掌控范围,威胁皇权。
昔日他爱棋玉时,所做的不过是为棋玉略争一争,稍有阻拦便放弃。
如今在封号上对棋玉表现出的偏疼,到底是因过往的情分,还是帝王的制衡?
于是每一次棋玉和后宫嫔妃前来请安时,我便明晃晃地表示出对棋玉的偏疼来。
后宫女人的话题无非就那么几个,除了共享着的男人外,便是饮食、装扮、单一至极。
有人说自己喜欢喝雨前龙井,我便说棋玉独爱蜀中蒙茶。
类似的事多发生几遭,某日我就听闻了陛下斥责德妃的消息。
萧礼无非是想挑起棋玉和我打对台,我们都是岑家的女儿,陛下自然也是顾忌外戚坐大的。
陛下要的是我二人不和,若是我们亲亲热热,陛下自个就受不住了。
而棋玉的反击终于来到。
盛夏时节,御花园的荷塘里忽然掉入两位皇子去。
棋玉住的近,先到一步。
当她听到儿子说出「皇兄推我」这句话后,不假思索地走到浑身湿透的萧询面前,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女人手上的护甲在男孩柔嫩的脸上刮出一道血痕来。
多年前,她曾跪在地上,受过我的一记耳光,如今以这样的方式终是还了回来。
我匆匆赶来,正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目光一寒,低喝道:「德妃!」棋玉眼底亦是寒芒一闪,「皇后没有听到阿嚣的话吗!」我上前揽住儿子肩膀:「阿询同样落水,事情经过怎可只凭阿嚣一面之词。
纵使阿询有错,他是嫡子,自有陛下与我来教训,何时轮到德妃你越俎代庖!棋玉呼吸一窒,尔后温温笑了,「姐姐,你别忘了,我不仅是阿询的庶母,我还是她的姨母。
」她视线低垂,向我的儿子伸出手来:「好孩子,姨母可打疼你了?
」阿询畏惧似的向后一躲。
我冷声道:「来人,请陛下过来。
」事情并不难分辨,哪一位皇子的身边都是宫人的。
阿询先到,瞧上了御花园池塘里的一支并莲花,阿嚣晚至,同样想要。
二人争执拉扯间,齐齐掉入水里。
上首的萧礼听罢宫人讲述的事情经过后沉了脸色,「眼皮子如此浅,一支并蒂莲也值得去争。
」萧嚣年纪小些,平日又得宠,故而大声道:「母妃喜欢并蒂莲。
」萧礼闻言脸色好转不少,赞道:「还算有孝心。
」他又瞧向萧询,训斥道:「你比阿嚣年长,友爱兄弟的道理都不知道了么?
」我眸光一沉,口中却嗔道:「陛下忘了,月前阿询领着一帮堂兄弟去拜见母后时,还得了一句兄友弟恭呢。
小孩子打闹也是有的,您何必阴着脸,吓坏阿嚣同阿询。
」不等萧礼答话,我又说:「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这一回你们两人落水,让满宫里的人替你们捏了把汗,罚,还是要罚的。
依我看,就抄百遍《孝经》好了,如何?
」我毕竟是皇后,众目睽睽之下,萧礼不会拂我面子,他颔首:「便按你说的办。
」夜里宫人来信称今夜陛下歇在棋玉殿中。
我低叹,白日的落水风波,陛下只挑阿询的错,棋玉掴他那一巴掌却绝口不提,连一句申斥都没有。
我与萧礼多年夫妻,早在生产那夜就对他彻底寒心。
但阿询一个六岁孩童,怎么会不委屈?
我带了宵夜去看阿询时,这孩子已经抄起《孝经》来了。
见我来,他未说话,眼中却浮起水雾。
我如何能不心疼,「吃些东西吧,明日再抄。
」他低着头,说:「母后,是询儿不好,不得父皇欢心。
」我抚上他的肩头,心中酸涩难当,向他解释缘由:「你是母后最心爱的孩子,你很好。
至于你父皇,他喜爱德妃多于我,自然就更喜欢德妃所生的阿嚣。
何况你与阿嚣不同,你是中宫嫡出,你的成长就意味着你父皇的老去。
他忌惮你,便不能全心意的爱你。
但你还有母后。
」宫里的孩子大多早熟,那一夜,萧询沉默着抄完了百遍《孝经》。
天光大亮时,他终于停笔,向我轻声说:「母后,我知道的,其实您也喜欢并蒂莲花。
」他提起并蒂莲,恍然间,我想起了当年宫里赏下来的莲花钗来。
我是在生下乐温后的第二年,一个偶然的契机,从太后口中方知道自己是如何成为东宫太子妃的。
太后说,当萧礼向他们相求之后,岑家暗中就进了帝后的人,以考察棋玉的品德。
棋玉鬓发上的两支莲花钗太过扎眼,陛下觉得棋玉过于贪婪,不够谦逊,故而改了人选。
如果这话是在我未出阁的时候听到,或许会信,但现在我已浸润宫廷数年,不由哂笑,京都贵女那么多,即使不选棋玉,何必将自己推上来?
归根结底,太上皇是觉得萧礼在婚姻一事上过于放肆,有意敲打罢了。
毕竟,国朝此前也不是没有被废的太子妃。
若我真的不行,废了,再换一个便是了。
待萧询睡下后,我命窈絮回了趟家。
窈絮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府中的老人,又没儿子,本是要作为陪房随我出嫁。
我既嫁入宫中,他们一家便留在府里。
又过了几日,阿询就带着妹妹出宫去了,他们去了太上皇与太后养老的长寿庄,那里有的是空地,乐温的美人风筝可随意放飞而不必担心被什么勾住而败了兴致。
6宫中时日如流水,神凤七年的时候,太上皇薨。
众多子孙中,最伤心的要数阿询。
他常去长寿庄走动,与太上皇祖孙情笃。
我担心他的身体,炖了好些补身的汤水。
而太上皇出殡那日,当着众多朝臣和宗室的面,站在最前面的阿询忽然喷出一口血来,身子猛烈一晃,随即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太医诊断出此乃中毒所致。
萧礼自然是震怒的,一番查证之后,凶手指向了贤妃苏氏。
阿询所中之毒乃是西南奇毒,而偏偏贤妃之兄多年以前曾经镇压过西南蛮兵。
况且在严审之下,我殿内已有宫婢招认,受了苏家的恩惠,将毒药溶在水里,又以蘸过毒水的布帕擦拭了底下人替萧询整治膳食时所使的汤煲。
一夕之间苏家倒台,连带着贤妃所生的皇二子都受了厌弃。
这场雷霆之怒砸到苏家头上时,棋玉正卧床休养,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不肯让她的美丽有半点损耗,即使小产之后面容苍白,瞧着都有病西施的美态。
她这几年怀了两次孕,每一次都没有保住,最初也疑心我或者贤妃做了手脚,可她的近身之物一向小心,怕还是天生体弱之由。
神凤十年的时候,我生了一场重病,久也不见好。
萧礼渐信道教,要我上章首过,被我断然拒绝:「为太子妃、为皇后,我问心无愧,并无过错。
」真是这样吗?
只有我自己知道,真相如何。
我嫁给萧礼十七年来,的确做过不少坏事。
譬如说,我从娘家入手,在母亲的衣料和岑家献给棋玉的温补药材上动了手脚,无声息地弄掉了棋玉的子嗣。
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我与棋玉各有子嗣,势同水火,我不能给她任何踩在自己头上的机会。
在一双儿女的陪伴下,我最终从这场疾病中挺了过来。
病愈后不久,请陛下立嫡长子萧询的折子便飞到了陛下案上。
从礼法上来说,萧询的继立名正言顺,但萧礼却按下不发。
他不想册立太子又怎样,他拖不了几天了。
因为——陛下千秋节那日,在宫廷宴会中,平日里甚少出面的皇二子列席。
到他献寿时,皇二子却替他的母妃喊起了冤。
当尘封已久的人名被翻了出来,陛下一霎怔愣后,记忆里浮现出贤妃的脸来。
地上跪着的皇二子形销骨立,死死地睁大眼睛瞧着自己。
贤妃是因长子萧询中毒一事才打入冷宫,若是贤妃有冤,那么……高高在上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狂热:「你先起来,你说贤妃有冤,可有什么证据?
」我垂下眼睫,轻轻吹了吹杯盏中的热茶。
证据,自然是有的。
在陛下的授意下,贤妃之案重审。
但所谓真相却并不肯像他预料想的那样。
当年被处决了的宫婢原来留有家人,十来岁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哀哀哭泣着,说着她知道的真相:「母亲告诉我,姐姐入宫后开始时在御花园里侍弄花草,有一年母亲生了病,姐姐在御花园里哭,遇见了德妃娘娘。
德妃给了我姐姐银钱,要她将钱带出去给母亲治病。
后来姐姐因着机缘入了皇后宫里,德妃便要姐姐充当眼线……」「后来父亲喝醉酒,打死了人,要偿命。
姐姐又求到德妃那里去。
德妃说,可以帮这个忙,但却要姐姐日后为她做一件事。
这件事,便是给太子下毒,同时攀咬贤妃……」够了,戏唱到这里足矣。
我冷声道:「好个德妃!好个一石二鸟的毒计,要不是当年阿询喝得少,今天陛下身边可用的岂不是只剩下由她所出的阿嚣!」当证据摊到明面上时,同当年的贤妃一样,棋玉亦不住喊冤。
可若喊冤有用,贤妃便不必在冷宫里磋磨了三年。
贤妃被释出,三年冷宫生涯,将她折磨的如同老妇一般。
就算出来了,帝王的宠爱也与她无缘。
棋玉则被送到城郊庙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她出宫前,我们姐妹见了一面。
棋玉已不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愚钝少女,她指着我,目眦欲裂:「是你,是你三年前就开始布局来害我!」我轻轻摇头:「棋玉,你大错铸成,却还不知悔改,只愿青灯木鱼,能让你忏悔自己的罪过。
」这也是我今生,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多年前她曾给我上过一课,人越是得意,就越要警醒。
后来窈絮告诉我母亲求见的消息。
我替女儿剥着龙眼,道:「告诉母亲,陛下将棋玉送至庙里已是网开一面,贤妃却在冷宫里熬了三年。
庙里纵然清苦,总比冷宫里强。
」一月后,陛下立嫡长子萧询为太子。
阿询身份贵重,更何况,除阿询以外,他已没得选。
事情到这,便只剩下熬时间了。
就像陛下昔日在东宫里做的一样,熬到皇帝肯退位,或者熬到皇帝驾崩,便算是熬出头了。
我唯一担心的是那来自西南的毒药在阿询体内还有残留——三年前,儿子拿着毒药找到我时,我着实吃了一惊。
但这步棋,虽然耗时长些,但的确奏效。
棋玉的冤并没有喊错,可冷宫里的贤妃和二皇子都认定了凶手是她,死去的宫婢家眷也认定了是她,就算有一百张口,事也说不清楚了。
毕竟谁也想不到,这样凶险的毒,竟然是十三岁的阿询掐算着剂量,自己服下的。
比起他昔日的父皇来,萧询更适合当一个太子。
他受到的帝王猜忌更多,应对的也更加周全。
在更漏声声里,我沉沉闭上双眼。
睡前想着,该找个时机要向陛下进言,后宫空虚,应广选美人。
如今民富国强,一位天子稍稍放纵享受,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若皇帝不昏庸,如何显出太子的贤能来。
半梦半醒中,我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的岁月,那时的我绝想不到有朝一日将在深宫里,与姐妹相斗,与帝王相斗,机关算尽,诡计百出。
或许,这就是深宫内,所有女人的命运。
暗夜里,不知哪里响起淙淙琴声来,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完)□作者:君子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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