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打黑拳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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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黑拳的兄弟们

黑拳往事

1

李向昂说,我想好了可以随时找他,两个星期内都行。我等于直接浪费了十三天的考虑时间。

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一个女声:「请进。」我一愣,也没多想,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女人在低着头玩手机。那个时候,有手机的人很少,属于典型的小资奢侈品。女人抬起了头,画着浓浓的烟熏妆,黯淡的颜色掩盖了眉目的清秀,有一种烟花易碎的堕落。那小巧精致的脸庞我似曾相识,那修长柔滑的粉颈我还未忘记。哦,一时间有些错愕,我又见到她了。

「哦,是你?」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但她的口气很明显还记得我的存在:「有事吗?」

「我找李老板。」我就杵在门口说道。

「他出去办事了。你先坐吧,我给他发个短信,也该回来了。」女人说着,拿着手机噼里啪啦的按了起来。我就坐在离她最远的一个沙发上,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摆了半天,还是发现并排放在膝盖上比较自然。随后就意识到了,原来这是上小学时的标准坐姿。看来应试教育的毒瘤影响深远啊。

「抽烟吗?」女人发完了短信,从包里掏出了一盒烟递给我。

「呃,我不会抽烟,谢谢。」我慌忙摆手说道。

或许我的举动让女人觉得有些意外,她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接着又恢复了毫无表情的面孔,自己拿出一根香烟抽了起来。青烟袅袅,她抽烟的姿势比李向昂那厮好看多了。

「你的脸好了?看起来比之前小了一圈。」女人在烟灰缸上弹了一下,手指纤细,涂着晶莹的指甲油。

「呃,之前是被打的,左边脸全都肿了,早就好了。」我笑了一下说。真奇怪,那天晚上我的脸被打的跟个猪头似的,站在镜子前面我都快认不出来自己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记得我是谁。

女人又抬头看了看我,说:「这样帅多了。」

「……谢谢。」受到这样的表扬,我一时间有些慌乱。

女人好像看史前怪物一般的看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被她的直视目光盯的手足无措,忙问道:「怎么了?」

「你竟然脸红了,真的假的?」女人看着我,一脸疑惑的问道。

我脸红了?该死!我立刻低下了头去不看他,装着在兜里找什么东西。可是翻来翻去,兜里什么都没有,就有一坨出门时候带的卫生纸。

「哪个高中的?」女人淡淡的问道。

「呃,大学生。」我的头埋的更低了。

「大学生?不像啊,你这看起来也太小点了吧,都上大学了?大一?」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我说呢。我也认识几个大学生,快毕业了,都跟流氓似的。」女人又弹了弹烟灰,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忽然间感觉到无比惭愧,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那几个快毕业的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乾。」我老老实实的说道,像是在回答小学老师的问题。

「欧阳,还复姓呢,少见。」女人的语气越来越轻松:「叫我阿果行了。」

阿果。这名字不错,挺好听的。我抬起头看她,她的面孔有了表情,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爱答不理。我问她:「阿果,你是南方人吧?」

「嗯,贵州的,穷地方。」阿果掐灭了烟头说。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说话清脆,很好听,带着一点南方口音。

一根烟的功夫,我跟她已经熟识了起来,气氛也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两个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门打开,穿着考究的李向昂走了进来,一身白色休闲装,英伦气息扑鼻。在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让我做了一晚上自卑梦的家伙——一脸慵懒好像养不活似的「难民」乃昆。

我不由有些懊恼,他们来的再晚一点就好了,我还没有聊够呢。

「怎么,想清楚了?」李向昂看到我,丝毫不吃惊。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把阿果搂了过去,轻轻捏着她的脸蛋。这举动没来由的让我心里一酸。

我抬头看了看站在那里,一脸无聊外加困倦的乃昆,他也在看着我,眼神里都是倦意。我咽了一下口水,说:「想清楚了。我做你的拳手,听你的。」

其实在我跟阿果聊天的时候,还没有拿定主意,甚至觉得自己随时可以拔腿就走。但就在看到乃昆的一刹那,我左右徘徊的决心立刻尘埃落定。那个时候,我不是为了钱而答应的李向昂。

我不想让自己感到自卑的活着,我不想有人在我面前终生横亘。那时,我还是一个少年,虽然没有鲜衣怒马,却依旧是血气方刚。

「呵呵,我早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我的判断没有错。」李向昂一边笑着说话,一边调戏着怀里的阿果,这实在让我浑身难受。

「我有一个问题。」我说。

「哦?」李向昂好奇的转头看着我,说:「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挑我?」我看了一眼乃昆,停顿了一下,「我的功夫……很不咋地。」

「李爷我挑人,最看重的不是本事,是脾气。男人嘛,总得有点脾气,没有脾气,再有本事也是扯淡。」李向昂一在志得意满的时候就带出一口浓浓的天津卫口音,跟说相声似的,指着我道:「你小子的脾气就挺对我胃口,我喜欢。」

擦……我心道,我要是真有脾气还能在这坐着?

「乃昆,你带他先回基地,给他安排一下住宿。等晚上我再过去看看。」李向昂的手在阿果身上胡乱摸了一把,接着掏出车钥匙扔给了乃昆。

基地?这名字听起来挺酷的。我站起身来,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阿果正在李向昂的怀里左右迎合,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离去。

草!我在心中对着李向昂竖起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2

乃昆开着车,载着我朝城外驶去,一路无话。

我想,阿果是南方人,这乃昆的口音比阿果还不地道,肯定是更南无疑。为了打破沉默的尴尬,我问了一句:「你是南方人吧。」

乃昆扭头看了我一眼:「我泰国人。」

汽车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周围逐渐荒凉起来,跟贫民窟差不多,居民房全部连成一片,破破烂烂的,野狗到处乱窜。外面的两棵死树上挂根尼龙绳,衣服就晾在外面,迎风飘荡,有袜子胸罩内裤等各式贴身物件。我看着这幅情景,不觉感慨,原来大城市里也有阳光照不见的角落,真是众生皆苦啊,生在直辖市又如何。我的目光掠过脏兮兮的垃圾堆和飞舞的塑料袋,心里面充满了悲悯的同情。

事实证明,我绝对是一个欠抽型选手。没几年拆迁大潮席卷而来,这些坐地户全部摇身一变,墨镜西服。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哪个伟人说过来着,要成功,先要耐的住寂寞。

车子在一处很偏僻的地方停下了,连个电线杆子都难找到。乃昆熄了火,我有点忐忑地问:「这是哪个区?」

「郊区。」他回答的干脆利索。

在我面前有一座很大的房子,其貌不扬,土不拉几的。周围没有可以与其匹敌的建筑,看上去有些突兀。只有在不远处有一个小卖铺,比厕所大不了多少。一个老头眯着眼睛躺在椅子上,享受着暖洋洋的夕晒。入了十月,天气是有些冷了。

「这就是基地?」我问道。其实心里想的是怎么跟仓库似的。

乃昆点了点头,推开了门。我跟在后面,迈步进去,立刻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汗水味道的压迫感。

我观察了一下,里面很大,应该是一个小型的废弃工厂改的,标高非常理想,下面铺着专业的搏击垫子,踩上去脚感不错。从三米多高的房顶上垂下来几条铁链,分散的挂着几个硕大的沙袋,虽然都被打的很旧了,但都没有走形,一看就知道是顶好的体育用品。在另一个角落里,堆放着一堆脚靶、拳套、护具之类的东西。最夸张的是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还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看到那标语,我愣了。这哪里是黑拳,这是典型的专业队作风啊!

说实话,一进到里面,我就感觉浑身的血液燥热起来。这样的地方,才是练武的地方,才是打拳的地方,才是能让人充分投入身心快速提高实力的地方。虽然一个人都没有,但那残留的汗水味道,护具和拳套发出的微微的酸臭味道,还有那莫名奇妙无法形容的压迫感,都让我血脉贲张。

久违了的感觉。

乃昆转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体会到了我的情绪。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环视四周。

「今天星期几?」乃昆问我。

「星期天啊。」我想了一下,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因为刚过完十一长假,学校就把课程调到了周日,惟恐让我们轻松一点。公共课不胜其烦,上完一门跟一门,犹如苛捐杂税。大学头两年,学美术的不画画,练田径的不跑步,把时间都耗在了英语和政治上——这应试教育的毒瘤。

「周日嘛,今天是休息日,不训练,这群家伙肯定跑市里喝酒去了。」乃昆说。

刹那间,我差点热泪盈眶!这哪里是什么黑拳,这比大学还要仁慈啊!

乃昆领着我进了后面的房间,那里是宿舍,被隔成了两个套间,摆着几张上下床。他指着一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上铺说:「这是你的床。」

「这宿舍挺干净。」我环视了一下四周,一切都整整齐齐,毫不染尘,不由得把动作收敛了几分。

「没关系,东西可以随便乱扔,每天上午都有阿姨过来打扫。」乃昆看出了我的拘谨。

还给配清洁工?我勒个擦……我又忍不住跟大学对比了一下。又问道:「吃饭怎么解决?」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这个不用担心。你只管好好训练就行了。」

我一时间激动的无以复加。谁说这是黑拳,这简直是为人民服务。看来我的选择太对了。我正心潮澎湃呢,乃昆淡淡地说:「这里没什么规矩,教练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行了。但有两条,必须遵守。」

「第一,不能吸烟。」

听到这句,我点了点头。吸烟的话会影响肺活量,这个是常识,大家都知道。

「第二,在没有教练允许的情况下,拳手之间不得私自斗殴。否则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被赶出基地。」

我又点点头,表示明白:「我也不是喜欢打架斗殴的主,从小就是一个和平主义者。不过在这里,打架总会免不了的吧……」

「绝对禁止!」乃昆的语气忽然加重,生硬的普通话如同钢铁坠地,「来到这里,你就要明白,你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基地的财产!」

我一愣,被乃昆陡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激的心神一荡。

3

外面响起了汽车熄火的声音,接着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乃昆的脸上恢复了平时的那种慵懒,淡淡地说:「这帮家伙回来了。」

我有些激动,就好像刚开学的时候要见新同学一样。

八九个人「呼啦」一下从门口涌了进来,他们看到我,表情俱是一愣。乃昆看了一眼手表说:「回来晚了,比规定时间超了五分钟。」

一个高个子家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瓮声瓮气地说:「教练,这是谁啊?」

教练?我顿时一惊!

「这是新来的,以后跟着你们一块训练。」乃昆指着这几个人给我介绍了一下,「这是大虎,这是拐子,这是小妖……」

他挨个给我介绍了一遍,可当时我一个名字都没有记住,一是因为这些人的名字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是虎就是妖的,跟西游记似的。另外就是我被彻底的震到了,难道说,乃昆就是他们的教练,同样也是……我的教练?

我把自己的教练,定位成了要超越,要打倒的目标?!

「行了,我给你介绍完了。认不全不要紧,以后慢慢相处就熟悉了。」乃昆拍了拍有点发愣的我,说道:「你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呃,大家好,我叫欧阳乾。」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很傻帽。

不出我的所料,大家听了我的名字都有点发呆。乃昆又拍了拍我,低声道:「这里没人习惯喊全名,用绰号就行了。」

「……」我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家叫我『西毒』吧。」

「西毒,凶器是队长。以后我不在的时候,由他带着训练。认识一下。」乃昆说完,一个个头比我稍高点,理着毛寸的精神小伙站了出来,跟我握了一下手:「西毒,欢迎你。」

我无语的点了点头……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这里真的是黑拳基地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加入某个学派?

以后时间长了,我也明白了,其实打黑拳的并非都是大家想象中的残暴嗜血之人,只是有一小撮那样的人而已,为了嗜血,为了发泄,为了寻求摧毁对手的快感而活跃在黑拳的世界里。大部分的人,还是像社会上的正常人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有爱,只是职业不同。别人依靠上班来吃饭,他们依靠打拳来谋生。

外面又停了一辆汽车,凶器笑道:「这个点,肯定是李哥来了。」

果然是李向昂走了进来,还挎着一脸强颜欢笑的阿果——起码我看着是。大家恭敬地问候道:「李哥,果姐。」

「李老板……」我看到李向昂径直朝我走了过来,很不自然的打了个招呼。有些慌乱的目光从阿果的脸上掠过,我不知道是该看她,还是不看她。

「叫什么李老板,太客气了。你以后就是基地的人,也就是我的人,叫我李哥就行了!」李向昂跟哥们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当着那么多人,确实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他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给我,说道:「这没有电话,以后就用这个跟外边联系,我也方便找你。」

我接过一看,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一款手机!他塞到我手里的,竟然是一款崭新的爱立信翻盖手机!同志们,那可是 2001 年,一部手机的意义不亚于现在的一辆奔驰轿车。我颤抖着双手翻开屏幕,看到那传说中的彩屏,都快要窒息了。

「怎么样,在这里还感到适应吧?」李哥继续拍着我的肩膀,好像下乡视察工作的领导一般握着老乡的手亲切问道。

「适应,适应,太适应了。」我也进入了角色,激动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像面对镜头的农村老大爷一般无法彻底的表达自己的激动情绪。可惜身边没有记者把这一切都拍下来,白白浪费了一组黑社会老大和小弟共度周末的好题材。

「晚饭都还没吃吧?凶器,给送饭的师傅打个电话,让他今晚不要过来了。今天晚上我请客,去吃大餐。」李哥话音刚落,大家就欢呼起来。往外走的时候,有一个人的特别吸引了我的注意,乃昆刚才介绍的时候好像叫他拐子。

这名字起的太贴切了——他走起路来不太正常,左腿一歪一歪的,有点瘸似的。我心想,就这样的也能打拳?太扯了吧。

在车上,我掏出手机往宿舍打了个电话,告诉班长小齐,让他替我给辅导员请个长假,就说我病了。小齐很负责任的问我在哪里,我说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住着,阑尾炎开刀了,得住上半个月。小齐沉默了一会儿,说欧阳啊,这得需要医院的病假条。我愣了一下,离我最近的凶器小声说道:「没关系,到时候李哥帮你搞定。」

我立刻放下心来,让小齐先帮我请假,我回头就把病假条给他。小齐仿佛猜到了什么似的,挂电话的时候说了一句「保重」,我没说话,心里却已经暖的发烫。

然后,我又给王辉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记下我的号码,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晚上的饭吃的极其不顺利,虽然菜很丰盛,气氛也很和谐,大家的情绪高亢之中基本上稳定,但我却被阿果的一颦一笑弄的六神无主,都不知道往嘴里塞的是什么东西。每当看到她在李向昂身边发嗲的时候,我就感觉喝到嘴里的啤酒好像马尿一样。在包厢里,只有这一对男女在不停的喷云吐雾,其他没有一个抽烟的。

4

一夜无话,满脑子都是阿果在晃来晃去。睡到后半夜不得已搬出杨蒙来冲淡一下,很快堕入了梦乡。

「叮铃铃……」忽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正在睡梦中的我被惊的在被窝里猛的一抽。凶器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喊一声:「起床跑步!」

我还迷糊着,以为是在学校的宿舍里,迷瞪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早上六点,所有人准时被闹铃叫醒。穿好衣服简单的上个厕所,就被拉到外面晨跑。我呼吸着蒙蒙亮天空里清冽的空气,心想,我都多长时间没有这么早起过了?大学两个月的堕落生活,几乎是我十八年里所有糜烂的总和。

乃昆领着队伍,绕着人迹罕至的郊区跑了起来,一直从凌晨跑到天光大亮。十公里左右的样子,我几乎喘成了狗。我愕然的发现,在班里是运动健将的我,在这里却是耐力最差的一个。跑到最后收尾的时候,连拐子都冲到了我的前面。

回去后洗漱完毕,吃了个早饭,又休息了半个小时,上午的训练就开始了。

「教练——」对着乃昆这样称呼,我有点不太适应。我换上短裤,问道:「你不是一直跟着李哥的吗,怎么现在有时间带训练了?」

「你以为我是李哥的保镖?」乃昆也换上了短裤,露出了虽然不粗,但绝对结实的小腿。我看到他那黑黝黝的腿,肋骨间没来由的一疼。

「难道你不是李哥的保镖?」我反问道。

「当然不是。那几天有仇家要找他麻烦,我才跟了他几天,现在没事了。我主要还是负责在基地带训练。李哥平时不用保镖,他也有两下子,原来柔道专业队退下来的。」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李向昂那厮长的体格魁梧,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强者风范呢。看来伟人说的没错,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松了松筋,活动一下关节,我没有跟他们一起训练,而是被乃昆单独叫过去,开了个小灶。

「西毒,我跟你打过,你的散打技术掌握的不错,看起来也是训练过很长时间。但你要明白,在站立格斗的擂台上,几乎是泰拳的天下。散打这种技术打专业性的比赛还可以,但放在自由搏击的擂台上就没有什么优势了,所以你现在要转一下型……」我听得出来,乃昆的语气尽量保持得很委婉。

这要放在平时,我早就蹦高骂起来了,什么,竟然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知道我中国五千年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光辉灿烂能刺瞎你的钛合金狗眼吗?难道你不知道天下武功出中国,中国武功出少林,少林武功出……哦,不对,少林武功是达摩传过来的,这一杆子又撑到印度去了。反正不管那么多,只要是外国人说我不好,我肯定要大吼一句放屁,你看清楚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要是中国人说我不好,我更加理直气壮了,大吼一句「原来你是汉奸!」绝对能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这次,我却静静的站着没有说话。

因为我跟他交过手,完败。我愤青不起来。

从实战姿势开始改变。其实跟散打的格斗势比起来,并没有太大变化——双拳架的更高一些,加强对于头部的防护。重心微微移于后脚,前脚掌正对前方九十度,以便可以最快的速度出前腿刺蹬。这样整个身体就不是完全侧面对敌了,而是有了些正身位的感觉。

散打的格斗势是前脚略微往里扣的,并不是正冲前方,因为那样整个身体比较侧向,容易起前腿侧踹,这是散打的一个关键技术。现在的散打动作都已经自由搏击化了,但在当时并非如此。我不禁问道:「这个姿势,不好起前腿侧踹啊。」

乃昆看都没看我一眼:「你要侧踹还是要命?」

练习完站架之后,开始学习泰式扫腿。

说是扫腿,其实这是中国人自己给起的名字。不过这名字叫的很贴切,因为这腿法好像是一根棍子一样扫过来的,起劲十足,势大力沉,并不是像鞭腿一样用脚面进行踢击,而是用小腿的整条胫骨狠狠的「砍」进去,穿透力极为狠辣。在练习空击的时候,绝不强调收腿,而是要求整条腿完全的抡过去,力求一击必杀。

最有颠覆性的改革就是前腿的使用了。散打技术里,起前腿的时候都是后脚一个垫步,或是一个上步,然后前腿顺势出击。而在泰拳里,却是做一个交叉步,把前脚换到后面,接着再狠狠的扫出去。把前脚瞬间换做后脚再踢出的这种扫腿,可以说是拿速度换力量。

在这里,我要严重的承认一下,我果然是一个格斗天才,这些动作我心领神会,练上几遍随即得心应手,看来这要感谢我这么多年来没有间断过的半专业性训练。乃昆看我接受的快,也不含糊,把什么前腿刺蹬,后腿踏面,内围中的缠抱,膝法,肘法等等一股脑的全部教给了我。我像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含着搏击的乳头拼命吮吸,把里面所有的精华都吸取出来,让它游离于母体之外,进而渗入我的血液和骨髓之中。

其实我好几次都想对乃昆这样说:「你教了我,现在是我的教练,可你是我要超越的目标。我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打倒你,才来到这里的。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但这番话在心里憋了好久,还是被我咽下去了。我不是害怕说出来他会对我产生敌视情绪,而是害怕说出来之后他根本不鸟我,让我再徒劳的自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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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来的冠军

黑拳往事

欧阳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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