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可怕么?
我是敌国少主捡回来的小奴隶。
后来,我怀了他的孩子。
可这个男人不想娶我,他有一个忘不了的白月光。
当我把他丢入地牢的时候,我忘不了他那双如鹰隼般直盯着我的眼睛。
这就对了,这才是你,我们同样残忍暴虐,嗜杀如命,我们才是一类人。
以后,你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陪着我吧。
《妾不如妻》已完结——天郦十八年冬,西州蛮族攻入梁国西京行宫。
梁国皇帝带着后妃、皇子皇女仓皇逃走,羽林卫也纷纷撤离,留下行宫里手无寸铁的宫人,坐以待毙。
我就是其中之一。
当晚,蛮族人在行宫开庆功宴,美酒佳肴,光影糜烂。
而我们四十多个宫女,跪在殿外的雪地里,吹着寒风,等待着可怕的命运。
行宫里的其他宫人都已经被杀光了,只留下我们这些年轻宫女,供那些蛮族军官纵欲享乐。
好几个宫女在默默饮泣,心里都明白,落到这些残暴的蛮族手里,下场比死还可怕。
这时,一个蛮族军官走到我们跟前,粗声问道:「谁会跳舞?
」宫女们惊恐地缩在一起,没人回答。
「谁会跳舞?
」那军官提高声调,「梁国女人不是很会跳舞吗?
没人跳,就去死!」「我会一点。
」我抬起头说道。
他轻佻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两遍,「过来,给我们的王子跳一支。
」殿内横着几具没有脑袋的尸身,血还在汩汩流淌,从尸体的穿着来看,应该是梁国的大臣。
我尽量当作没看到,音乐响起,舞动水袖,跳起了一支「殿前欢」。
我哥哥曾夸我,跳起舞来太勾魂,「像画里的神仙,又像山里走出来的妖精」。
西州蛮族王子眯着栗色的醉眼,幽幽地盯着我。
他手边放着一把长刀,刀上沾满了血。
我想起了关于他的那些传闻。
他残忍暴虐,嗜杀如命,每攻下一城,都会屠城三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杀得最多的,还是冯氏皇族。
没有一个冯家人落在他手里,能活过三顿饭。
我想着他的这些可怕事迹,脚下的舞步凌乱了。
一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很不雅地跌了一跤。
完了,我想,要被他砍了。
可他竟然亲自探身,扶住了我。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儿。
他拽着我的手,迈过无头尸身,踏着满地的血,走进内殿。
二玉休殿里,蛮族王子慵懒地靠在床边,玄色外袍已经褪去,只着一件白色中衣。
我站在他面前,攥着裙摆。
「你刚才的舞跳得很好看,梁国女人都像你这么好看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一点不像个杀人狂魔。
「奴婢蒲柳之姿……」「你多大了?
」我小声回答:「十五。
」「叫什么名字?
」「小鸟。
」「小鸟?
好奇怪的名字。
」「我娘怀我的时候没东西吃,我生下来只有一只小鸟那么大,娘就管我叫小鸟了。
」「这么可怜啊。
」他揉揉我的脑袋,「把灯吹了,你就下去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去?
」他这就放我走了?
我怕他反悔,赶紧退下。
牵着裙子一路狂奔,跑出玉休殿,站在雪地里,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玉休殿透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才想起来,刚才忘记帮他吹灯了。
三四十多个宫女被蛮族军官瓜分,很多人直接被抓到军营去了。
我的下场目前看来是最好的,王子慕容策把我留在身边使唤了。
他白天不在行宫待着,而是在城外练兵。
我就比较清闲,在玉休殿里待着无事可做。
我想跑,但是没想好怎么跑。
我的好朋友宫女乐乐,由于长得太丑,没被蛮族军官看上,侥幸活了下来,还留在宫里继续做粗活儿。
她行动比较自由,偶尔还能给我带来一些宫外的消息。
西州蛮族占领了整个西京,满城抓人。
城破之时没来得及逃脱的皇族和官员,都被抓起来,酷刑折磨。
他们还在到处找一个女子,她叫冯观暮,是梁国皇帝的五公主。
所有西京百姓,都被禁止出城。
所以,我们想逃出去,难于登天。
「就算是逃出西京,又能去哪呢?
」乐乐愁闷地说。
我们都明白,梁国已经失掉了半壁江山。
最近大雪封住了岳关,蛮族无法东进,梁国皇帝还能在东京暂时安稳几天,待雪停以后,只怕东京也危险了。
乐乐走后,我继续为自己的未来发愁。
觉得胸口发闷,就打开窗户,吹着冷风发呆。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慕容策回来了。
我赶紧关上窗,拘谨地站起来。
慕容策说:「窗外黑黢黢的,有什么好看的?
」「奴婢闲得没事……」「旁边就是书房,你可以自己进去找书看,冯潇老昏君倒是藏了不少好书。
」我低下头,卑卑怯怯地说:「奴不认得字。
」慕容策有点意外,「梁国女人还有不识字的?
」「有钱人家的女儿才请得起教书先生。
」「哦,这样啊。
」他负手踱到窗边,忽然说,「我的未婚妻,是个大才女。
」他嘴角弯起,似乎在笑,「她写字很漂亮,飘洒隽逸,独具一格。
她文章写得更好,就算是骂人,辞藻章句也华美精妙,令人拍案叫绝。
」我唯唯诺诺地说:「奴婢什么都不会……教殿下错爱了。
」「不,你有你的好。
」慕容策转头看着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宠物,「你很乖。
」「殿下的未婚妻,不乖吗?
」我半仰头,有点天真地问。
慕容策说:「她是这天底下,最不乖的人。
」四十天以后,雪停了。
蛮族人准备越过岳关,进攻梁国皇帝所在的东京。
梁国太子和六皇子领兵十万,在岳关迎击。
这一战,梁国人居然把蛮族人打败了。
再战,蛮族人又败。
慕容策怒不可遏,他在书房里和下属用蛮语对话,听那语气,非常暴躁。
等他们话说完,其中那个打败仗的将领就被慕容策当场削了脑袋。
剩下的将领战战兢兢抬着尸首离开,我蹲在地上,擦洗血迹。
慕容策坐在书桌后面,阴沉地看着我。
「你见过冯观暮吗?
」他突然问我。
「殿下说的……可是我们五公主?
」「你见过她?
」「五公主平日里都在东京,很少随帝驾来西京过冬,奴婢没有见过她。
」慕容策烦躁地吁一口气。
「殿下问五公主做什么?
」他说:「冯观暮,就是我的未婚妻。
」我一愣。
五公主的未婚夫……竟是这个蛮族王子?
「她不乖,我要把她抓回来,杀掉。
」我呆呆地望向他。
他站起身,出去了。
五这一晚,慕容策喝了些酒。
回到玉休殿,一见到我,就说:「小鸟,我想看你跳舞。
」没有音乐,我就干巴巴地给他跳了一支。
他看得却很入神,拍手道:「好!真好看!」他忽然拽住我的衣带,将我扯进怀里。
在我的脖颈处狠狠嗅了一下,「小鸟,你真香。
」我紧张得不得了,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别怕我。
」他说,「跟着我吧,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我愕然望着他。
一个蛮族人,一个在书房里砍人脑袋的蛮族人,一个声称要把自己的未婚妻「抓回来杀掉」的蛮族人,竟会对着一个被俘虏的奴婢,说出这种温柔的话?
不过想想,这些日子,他对我真的太好了。
不碰我,不欺负我,对我客客气气,偶尔还跟我讲讲他的心事。
我不明白他干吗对我这么好。
但我心里有点暖暖的。
从小到大,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没人这么在意过我。
六几天以后,蛮族人又和梁国在岳关打了一仗。
慕容策亲自上阵。
这一仗,听说慕容策大获全胜,还活捉了六皇子冯观心。
慕容策凯旋的这天晚上,行宫里又摆了庆功宴,我站在慕容策身边,他不停地让我给他倒酒,他看上去心情很好,至少没当场杀人。
酒至半酣,有个将领问慕容策:「王子准备怎么处置冯观心?
」慕容策放下空酒杯,说:「梁国完成婚约,把五公主送过来,我就放了冯观心。
」我倒酒的手一抖,酒都洒外头了。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冷淡地说:「下去。
」庆功宴结束了,他喝得很醉,被我扶着往玉休殿走。
半路上,他忽然问我:「小鸟,我要把冯观暮接回来,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我赶紧说:「奴婢哪敢!」「等她来了,我就把她杀掉,还把你留在身边,跳舞给我看……」我就当他是醉人醉语了。
「殿下……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不会来打这场破仗。
」哦?
这么说,蛮族人打梁国还是因为一个公主了?
我不太相信,但也什么都没说,扶着他躺在床上。
「不要走。
」他用力一扯我,把我扯进他酒气熏天的怀里。
然后就听到他的鼾声。
七梁国同意了慕容策的交易,愿意用五公主冯观暮换回六皇子冯观心。
毕竟,冯观心的母亲段贵妃正得宠,梁帝怎舍得委屈了她的儿子?
乐乐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愤愤不平,「我就看他们最后能拿出个什么来应付蛮族人!那个六皇子,人那么坏,就该让他被蛮族人宰掉!」我不说话,只看着窗外。
最近心情不大好,胸口闷闷的。
慕容策回来时,又看到我对着黑漆漆的窗外发呆。
他叫了两遍「小鸟」,我才反应过来。
他笑道:「傻乎乎的,经常叫你名字没反应。
」我走过去,替他解下披风,随意地问:「明天,五公主就该到了吧?
」「嗯。
」「恭喜殿下。
」他低头看着我,「恭喜我什么?
」我没说话,拿着他的披风准备去挂上。
他把我拉住,一把拂掉我手里的披风,突然吻住了我的唇。
我推他,他用力把我往怀里一箍,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嘴里没酒味,应该不是喝醉了酒。
可为何突然如此……我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他压在了床上。
我疼痛难忍,哭了起来。
他停下动作,用大拇指擦我的眼泪,粗粝的茧子刮得我又刺又痒。
「小鸟,别哭,我不会喜欢冯观暮,我只喜欢你。
」我不会喜欢冯观暮,我只喜欢你……他这话让我有点恍惚。
深夜,他抱着我,静静地躺着。
这张床,是梁帝躺过的龙床。
他曾抱着自己娇美的妃子,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冬日春宵。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躺在这里,而且居然是和西州蛮族的王子。
他没睡,我也没睡。
他说:「小鸟,你想不想听我和你们五公主的事情?
」我心里很矛盾。
说不想,是假的;但又怕听了会难受。
慕容策兀自说:「我与冯观暮,是指腹为婚。
」西州王慕容聪与梁国皇帝冯潇,曾经是相识多年的酒肉朋友。
慕容聪曾出兵协助冯潇打退过南方将领的叛乱。
那次凯旋,两人喝多了,拉着各自怀孕的妻子,来了个指腹为婚。
不久以后冯潇的皇后先生了,是个女儿,取名冯观暮。
三天后慕容聪的王后也生了,是个儿子,取名慕容策。
亲事就这么定了。
冯观暮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叫慕容策,慕容策从小也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叫冯观暮。
冯观暮在东京的皇宫里,慕容策在西州的王宫里,隔了三千多里,两人从没见过面,但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互相通信了。
信的内容很单纯,就是对骂。
冯观暮瞧不起慕容策,慕容策看不上冯观暮。
如此隔空对骂了十多年,两人十七岁的时候,该完成婚约了。
按照梁国礼节,要由慕容聪带上聘礼,亲自去东京向梁国皇帝提亲。
慕容聪不想去。
因为那时,西州和梁国的关系已经不太好了。
慕容策就求他父亲,说自己很想把冯观暮娶来欺负一下。
慕容聪拗不过儿子,就带着聘礼去了。
结果刚到东京不久,慕容聪就被斩首,尸体在城门口挂了十多天。
慕容策大怒,发誓戮尽冯氏,为父报仇,大仇不报,不继王位。
很快,西州集结三十万精兵,攻打梁国。
慕容策一路上但凡攻陷城池,就将冯氏皇族斩首,从西向东一路推进,沾了满身腥风血雨。
一年后,梁国西京陷落。
慕容策跟我讲了这么多,我却注意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点——他和他的未婚妻,从来没见过面。
对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那么执念,真是不懂这个男人。
八第二天,慕容策宣布纳我为妾。
正牌王后马上就要到了,在这个当口,突然纳个侧室,他想干什么?
摆明了是想让五公主难堪,让梁国难堪。
西州蛮族和梁国在纳妾方面一样随意,没有什么仪式。
何况现在慕容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
他一直在书房里对着一幅画发呆。
画上是个翩翩起舞的女人,金钗华服,云鬓雪肤,身段宛曲,长袖翻飞。
她身后,红色夕阳卷着乱霞翻滚如火,猎猎的似要烧出纸面。
「你知道这是什么舞吗?
」他问我。
我摇摇头。
他指着右下角三个小字,「观暮舞。
」「观暮舞,据说是冯观暮的绝技。
」他有点出神,「三年前,有人将此画献给我,我才知道,那个写字好看、文采斐然的冯观暮,竟还会跳这么美的舞。
」我忽然有点明白了。
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因为我,会跳舞。
那一夜的庆功宴上,我跳的殿前欢,必定是让他想起了观暮舞。
一个年轻美丽的梁国女人,穿着宫装跳着舞,大概是像极了他心中的冯观暮。
他把我当成了她。
他一直不碰我,却在她到来的前一天晚上要了我,又纳我为妾,一切都太刻意了。
他是想让她难受,还是想告诉他自己,他不在乎她?
我沉默了很久,问他:「殿下还准备杀掉您的未婚妻吗?
」他的指尖划过画上的女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如何舍得?
」九傍晚,五公主到达行宫。
慕容策没有让她来玉休殿,而是把她安顿在了明霄殿。
这一晚,他没回来。
我坐在窗边。
窗是开着的,风雪呼呼地往里灌。
第二天一大早,慕容策独自回玉休殿来了。
一回来就去书房,跟手下将领讨论了一上午军务。
中午,我正吃着饭,他忽然掀开门帘进来了。
「用膳也不喊我?
」他笑道。
我站起身,「殿下不去和五公主用膳吗?
」他的目光瞬间黯了一下,又恢复如常。
「我饿了,今天要多吃点。
」我给他拿来新的碗筷,他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看上去吃得很香,眼神却是飘忽的,心思根本就没在饭菜上。
当然心思也不在我这里。
只见,他的手伸到一旁装剩骨头的盘子里,拿起一根我啃剩的牛骨,送到嘴边……「喂,喂,那骨头是我啃过的!」我喊他。
他回过神来,看了看手里的骨头,没怪自己吃饭走神,却很流利地倒打一耙:「干吗对我那么凶?
」我:「……」「你还拿白眼翻我。
」「我有吗?
」「小鸟。
」他放下筷子,严肃地问我,「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吃醋了?
」我瞠目结舌。
好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惹不起惹不起,我先下去了。
」我转身就跑。
突然,被他从后面把腰搂住了……「不许跑,我的乖小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我脸一热,「我没跑,准备去给殿下加几个菜。
」「小鸟最是秀色可餐,我不需要别的菜。
」他埋头在我脖颈间,呼出的气挠得我头皮发紧。
我握住他环在我腰间的手,外面冰天雪地,他的手很热。
「小鸟,女孩子如果心情不好,该怎么让她开心?
」「嗯?
」「冯观暮……她昨天哭了一整夜。
」我松开他的手,抬手理了理鬓发,淡淡地说:「哦,哭了一整夜啊?
大概是离开了亲人,不习惯吧。
」「那倒有可能……」「她可能是有点怕殿下,殿下要不先别去找她,放她自己静一静,过几天就好了。
」「是吗?
先不去找她?
」他有点疑惑。
「嗯,呃……对啊,距离产生美……过两天她自己想通了,怕被冷落,会主动来找殿下的。
」「哦……」后面几天,慕容策竟然真的没再去找五公主,怪能忍的。
但我知道他的心一直在往明霄殿飞,人是跟我在一起的,魂不在我这。
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小鸟,这都几天了,她怎么还没来找我?
」有一天,他正写着东西,突然烦躁地把笔一扔,跟我嚷嚷起来。
我帮他把笔放好,不紧不慢地说:「殿下,外头雪停了,木魅园里的梅花开了,咱们去逛逛吧。
」十我和慕容策一前一后,走在木魅园的梅花树间。
有一树花枝开得特别好,我踮起脚嗅了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美人。
她披着白色轻裘,鬓边挂着一支金色步摇,脸颊冻得红扑扑。
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枝压了雪的红梅。
我想,她就是五公主冯观暮了。
我想躲开,但来不及了。
她也看到了我。
她非常惊讶,非常非常惊讶。
「冯观暮?
」慕容策也很惊讶,张口就问,「你是来找我的?
」我叹气,这个铁憨憨……冯观暮却一直盯着我,眉头蹙得很紧。
慕容策瞥了我一眼,说:「她是我的爱妾。
小鸟,给公主见礼。
」我一动不动,跟她对视。
我觉得这个五公主是很好看,但没我长得好看。
「小鸟?
」慕容策唤我。
我一转身,跑掉了。
晚上,慕容策没回来用膳。
我也没吃饭,继续开着窗子吹凉风。
没过一会儿,慕容策居然回来了。
「小鸟,大冬天的吹冷风,你这什么习惯?
」他替我关上窗子,我嗅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幽幽的梅香。
「五公主怎么样?
还和殿下置气吗?
」我问。
「好多了。
」他坐下来,端起我的茶盏喝了一口水,「我耐心也是有限的,再跟我装金贵,我就把她杀了。
」我心说,得了吧,之前说了一百遍要把她杀了,结果呢?
十一后面一阵子,我就很少见到慕容策了。
他要忙三件大事:第一,与梁国议和;第二,把王都迁到西京;第三,大婚。
梁国这次是血亏,丢了岳关以西的全部土地,还赔了一个公主。
估计后面还有一大拨赔款在路上。
迁都事关体大,慕容策需要回一趟西州。
他准备带上五公主回去成婚。
按照西州的习俗,夫妻要在西州的祖庙里祭拜过神灵,才会受到上天庇佑。
临走时,慕容策来找我吃了顿饭。
「小鸟,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乖。
」我有点蔫,没什么胃口,强打起精神,「嗯,殿下放心,我什么时候不乖过?
」他又简单嘱咐了几句,外头有人提醒他时辰要到了,该启程了。
我替他披上披风,他捏了捏我的脸,走了。
十二慕容策走后,我「乖乖」地在行宫待着,倏然发现,今年的春天来得好快。
行宫的柳树开始抽芽,梅花开始凋落的某一天,梁国人突袭西京。
领兵之人,是梁国太子冯观棋。
他是将才,有勇有谋,是冯家那帮纨绔子弟里的一股清流。
和蛮族人鏖战两天两夜之后,梁国人收复了西京。
举城欢腾。
行宫里一片混乱,和当初西州人打进来的时候一样。
但和梁国人不同,西州的宫人和侍卫特别倔强,不肯自己跑路,拼死也要守卫行宫。
最后,他们被梁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我坐在玉休殿里,听着外面的刀剑声、惨叫声、呼喝声。
我还听到有人命令道:「去找五公主!」又有人回答:「是,太子殿下!」冯观暮,所有人来了都要找她,真的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十三西州离西京毕竟很远。
慕容策杀回来的那一天,夏天都快到了。
冯观棋厉兵秣马,等他很久了。
军队在西京郊野展开大战,打了好多天,十分惨烈。
最终,还是西州人更蛮一些,梁军渐渐难以招架。
而且,东京的粮草支援迟迟难以到位,国库早都被冯家那些蛀虫掏空了,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的战争。
最后,慕容策的大军兵临城下。
冯观棋很硬气,不撤不降,硬扛着西州人的一波波凌厉攻势,竟又扛了十多天。
城里的粮食已经严重不足。
再发展下去,估计要人吃人了。
慕容策也失去了耐心。
第一场夏雨结束的那天黄昏,几架新制造出来的巨型投石机出现在城外。
他们准备砸城墙了。
西京城墙虽然高,但年久失修,根本经不起砸。
就在这时,冯观棋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我。
我被绑缚双手,押上城墙的最高处。
夕阳很烈,赤云在天边翻卷,像一只发怒的火龙。
我迎着暮色,看到了城下的慕容策。
他坐在一匹白马上,红色披风被风吹起,和天边的暮色很般配。
他看到我了。
我也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我,我们很久没见了,我也变了样,肚子很大了。
不再是那个轻盈娇小的小鸟了,像一只笨鸭。
他抬头望了我很久很久。
我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离得太远了。
但我知道他在做选择——是选择这个妾和她肚子里的庶子,还是选择西京这座城呢?
我要是他,我也纠结。
投石机已经装填好了巨石,只要他一声令下,就可以把这座城墙和城墙上的人砸个稀巴烂。
这座城墙以东,是梁国的千里沃土,美女财富。
他胯下的马儿突然啸了两声。
我感觉他已经想好了。
他举起右手,果断落下……巨石瞬间弹出,裹挟着可怕的风声向城墙飞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密集如雨的箭矢。
我闭上眼。
十四西京城破,梁军防守彻底瓦解,仓皇撤退,弃城东撤。
硝烟散去后,慕容策在坍塌的城墙边找到了我。
我满头满脸是土,像个猴子似的躲在一个墙洞里。
他跑过来,仔仔细细看了我半天,感觉我「完好无损」,松了口气,拍拍我脑袋上的土。
我打开他的手,怨愤地瞪着他。
「小鸟……对不起,我也是没的选。
为了打西京,西州已经死了太多人。
」他衣服上沾满了血,今天死在他手里的梁兵,估计也不会少。
他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肚子,惊叹道:「小鸟,我走的时候,你怎么没告诉我啊?
」说实话,我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真的很郁闷。
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现在这世道乱得一塌糊涂,孩子他爹还忙着跟别人大婚,我能不能把他安稳生下来都不好说。
刚才就差点被孩子他爹的投石机砸死。
慕容策看上去还是比较高兴的,他亲自带我回到行宫,安顿在玉休殿,又是嘘寒又是问暖。
但绝口不问我落在冯观棋手里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也许他根本不关心我经历了什么。
他没问过我的身世,没问过我的过去,也没关心过我的未来。
我和他之间只有现在。
和我待了没多久,他又走了。
西京刚被「收复」,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走后,我发现,玉休殿外多了很多守卫。
之后的几天,慕容策一直没来找过我,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很快,行宫里又多了另一个人。
五公主冯观暮,她比慕容策慢了几天,从西州赶回来了。
拜冯观棋所赐,她与慕容策的婚没结成,估计要再往后拖一拖了。
冯观暮依旧在明霄殿住着,与我住的玉休殿遥遥相望。
这一天我吃过午饭,有人来通报:五公主要见我。
上次木魅园意外撞见之后,我俩还从没见过面。
趁着慕容策不在,她突然要见我,想干吗?
妻妾见面,岂不是分外眼红?
十五明霄殿里的五公主,像一朵失水的牡丹,忧郁,憔悴,美丽快要凋谢。
她见到我,居然对我说:「救救我。
」她告诉我,她没有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她要回家。
我问她:「慕容策对你好不好?
」她说:「不理我,算不算对我好?
」我才知道,慕容策对她非常冷淡。
不是最近梁国撕毁和平条约才对她冷淡的,是从一开始,就没对她热情过。
很多次我以为慕容策去明霄殿吃饭过夜,其实他是出宫办事了。
对五公主,他没多说过一句话,没露过一个笑容,甚至没正眼看过她。
费尽心机得到的未婚妻,他的白月光,他的朱砂痣,得手了又不理不睬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心喜欢冯观暮吗?
她求我帮她逃离行宫。
「外面有守卫,只有把他们引开,我才有机会。
只有你能帮我了。
」从明霄殿回来的路上,乐乐劝我:「别管她了,咱自己还忙不过来呢。
」我望着天边暮色,「我想让她尽快从我眼前消失。
」十六第二天,我又去了明霄殿。
跟五公主聊了一会儿,我忽然大汗淋漓,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乐乐喊起来:「哎呀,不好了,动胎气了!」然后咋咋呼呼出去喊人。
外面的守卫被她支使着去找大夫、端热水、拿药,一时间乱作一团。
大夫来了,给我看了脉,拈着胡须困惑地说:「没发现脉象有问题……」我摸着肚子说:「咦,确实不痛了耶。
」这时有人才发现,五公主不见了。
这事儿大了,立即去找,但翻遍了整个行宫,没有。
当晚,慕容策就回来了。
冷静听完五公主失踪的过程,他招手让我走到他跟前,关切地问道:「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
」我说。
突然左脸一疼。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慕容策打了我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是很重,但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动手。
我惊了。
他只是冷笑,「可不要说你委屈,你敢说冯观暮不是你放走的?
」我激动起来,大声道:「我就是嫉妒,不想你跟她在一起!」「真的吗?
」他眼中的寒冰有点松动,「你这么想的?
」「不然呢?
我有什么理由冒这种险?
」「也许你还有个理由。
」「是什么?
」「你难忘旧主。
」我更惊了。
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扯到窗前,推开窗户。
我看到,乐乐跪在台阶下,一个侍卫站在她身侧,举起长刀。
刀落。
乐乐那颗总是晃动不停的小脑袋,也落了。
我僵直地看着这一切在转瞬间发生。
慕容策一直盯着我,观察着我的反应。
我并没有哭叫,也没有求饶,只是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
「这还不够。
」慕容策说,「冯观暮是我用冯观心换来的,现在她跑了,这个六皇子也该死了。
」我蹙眉,疑惑地望向他。
「这两天,我把梁人彻底打进岳关,把你们六皇子又捉回来了。
他被判了箭刑,马上执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刑场观刑?
」我脸色一变,「我不去!」「终于害怕了?
」他冷笑,「以前你在行宫里当差,是不是侍奉过你们六皇子?
舍不得他,嗯?
」「我不去,我不去!」我转身就跑。
他把我扯住,「不去也得去,让你亲眼瞧着自己的旧主是怎么死的,好让你记住谁才是你的新主子,以后少在我跟前做小动作!」十七圆形的靶场上,冯观心被绑在一个木架子上,周围围了一圈持着弓箭的西州兵。
慕容策拉着我走到近前,正面对着冯观心。
冯观心双眼被蒙,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但他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崩溃地大喊:「三哥!五姐!救我!救我啊!」喊到后来,就变成:「冯观棋!冯观暮!你们这对贱人!我到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行刑吧。
」慕容策懒懒地吩咐。
一个弓箭手当先射出一箭,射中了冯观心的大腿。
「啊——」他惨叫。
第二箭,射进了他的膝盖。
第三箭,肩膀。
……射了七八箭,全都不在要害上。
这是要把他慢慢折磨死。
冯观心还在嘶哑地呼喊:「三哥,救救我啊!五姐,快来救我啊!别抛下我一个人!」慕容策说:「取掉他眼睛上的布,让他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
」有侍卫上前,取掉了他的蒙眼布。
我不忍地背过身。
慕容策却强行把我扳过来,让我正面对着他,「仔细看好了!」冯观心看到了我们。
他蓦地睁大了血红的眼,像一只发狂的野兽,狰狞地嘶吼:「五姐!五姐!救我,救我——」他望着的方向,是我。
「冯观暮!你好狠的心,要看着我死吗?
!」他继续对着我喊道。
慕容策慢慢转头,望向我。
我没有看他,抬手理了理鬓发。
「嗖嗖嗖——」从四方飞来一阵箭雨,慕容策周围的侍卫中箭倒下。
剩下的侍卫连忙拔刀,却被身边的同伴一刀砍翻。
三下五除二,慕容策被包围了。
包围他的,是一群穿着西州兵服的梁国暗卫。
隔着刀兵,他狠狠看着我,喊出了我的名字:「冯观暮!」我命令道:「把慕容策绑起来,带到玉休殿。
」走了两步,我又转身吩咐亲卫:「我的六弟,看样子伤得很重,你们能救则救,不能救就别勉强,反正到时候贵妃娘娘问起来,人是死在慕容策手上的。
」亲卫心领神会地说:「五公主,属下明白了。
十八玉休殿的书房里,这次坐在书桌后的人是我。
被五花大绑的慕容策,站在我面前。
我格外开恩,没让他跪,给他留点面子。
慕容策很平静,眼中有沧桑之感。
「冯观暮。
」他赞扬我,「好演技,好心机。
」「还行吧。
」我无聊地抠着指甲,「都失身了,代价也挺大的。
」他眯了一下眼睛,「所以,从一开始,就都是你设计好的?
」提到一开始,那我就要讲讲故事了。
一开始,并不是我设计好的。
蛮族人突然打到西京行宫,我也很懵。
我也想跑来着,一不小心被七公主冯观夜使了绊子,没跑成。
没办法,我们冯家兄弟姐妹就这样,从小到大互相坑,被坑死的也有好几个了。
情急之下,我换上宫女的衣服,混在宫女当中,被蛮族人俘虏。
那些宫女都认得我,但没人敢暴露我的身份。
在梁宫混了这么多年,这点儿威慑力我还是有的。
蛮族人开庆功宴时,我,五公主冯观暮,跪在玉休殿外,身旁的宫女们在哭,我脑中在苦苦思索着脱身办法。
不远处有一只小鸟,在雪地里跳来跳去,很无忧无虑的样子。
我忽然想,我要是变身成一只小鸟,呼扇着翅膀飞出西京,该多好啊!这时,蛮族人过来说,他们王子想看跳舞。
梁国宫女都是八九岁入宫,哪儿有会跳舞的啊!但要是满足不了他们,不知道他们又会干出什么事来。
我只好说,我来跳咯。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慕容策。
他长得很好看,脸上的每一个弧度都很英挺,就是皮肤有点黑,硬汉的感觉。
还不错。
我的观暮舞乃东京一绝,我三哥,太子冯观棋,养了几百个舞姬,唯独对我的观暮舞无法抵抗,说我跳起舞来像神仙,又像妖精。
这回在庆功宴上,我随便跳了几下,慕容策就被迷住了。
什么?
他不是号称只爱冯观暮吗?
不是要为她守身如玉非她不娶吗?
不是我瞎说,当年他在信里就是给我这么说的。
我拒绝了他,他不甘心,又让他父王来提亲。
冯观棋把他父王杀了,他才怒而起兵的。
结果这么快就对一个舞女移情别恋了吗?
还对她那么温柔,以前在信里也从来没对我这么温柔过!作为冯观暮本尊,我是有点受伤的。
然后又发现,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小鸟。
她对他来说,就是个替代品,冯观暮的替代品。
嗨,其实我也搞不懂他心里怎么想的,反正对待感情我是不会这么纠结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十九待在慕容策身边那段时间,我也没有闲着。
他不在的时候,书房里堆的那些情报,我都看过一遍。
等他回来,我还得装不识字,啊,心好累。
他和将领们在书房谈事情,我就在外面大大方方听。
最机密的事情他们会用西州蛮族语,但我听得懂西州语,哈哈。
每晚戌时,我会打开窗户,把情报传递给守在外面的内应。
真以为我爱开窗子吹冷风吗?
做情报工作我是多么不容易。
所以,慕容策在岳关迎战冯观棋时,才会屡战屡败。
要是没有情报,凭借梁军那点儿本事,就够给慕容策挠痒痒。
只是便宜了太子冯观棋。
可后来慕容策还是取胜了,还活捉了老六冯观心。
一群蠢货啊蠢货。
不过,如果冯观心折在慕容策手里,也挺不错。
太子和我不爽老六已经很久了,但他的贵妃母亲太厉害,我们一直没法动他。
我猜,这次老六被慕容策活捉,肯定少不了太子的「帮忙」。
只是没想到,慕容策居然……要拿冯观心换冯观暮?
我有那么值钱啊?
乐乐恨恨地说:「五公主,蛮族人来的时候,他们把你丢在行宫里,现在我就看他们能拿出个什么来应付蛮族人!」我其实有点方。
梁国交不出人,万一逼急了,有知情人给慕容策泄露点什么,我就没法玩了。
可是,又一个没想到,他们还真把「五公主」交出来了。
太子通过内应告诉我,父皇和贵妃娘娘救子心切,硬逼着七公主冯观夜冒名顶替我。
好吧,老七当时害我困在行宫被蛮族人俘虏,估计没预料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吧。
「五公主」到达行宫的前一天晚上,慕容策不知为啥把持不住,竟对我「下手」了。
我本来应该很抗拒的,但也不知为啥,竟有点软。
身软,心也软。
他抱着我,亲吻我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乱的。
就那么轻易被他推倒了。
他成为我的男人,我成为他的女人的那一刻,我哭了。
他以为我是疼,其实我只是有点幸福。
我母亲死得早,从小到大没有人爱过我,没有人稀罕我,亲人们都是利用我,我也利用他们。
我更恨我的父皇,在我还没出生时,就把我许给一个蛮族王子。
从小到大,我都厌恶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与其说是厌恶他,倒不如说是厌恶我自己的命。
然而却是慕容策,竟是慕容策,给了我一生中最温暖的体验。
那天晚上,他还跟我讲他和冯观暮的故事。
虽然他提到她的时候语气很不屑,但我听出了他的爱意。
他爱她,恨也只是因爱生恨。
我作为小鸟得到的他的爱,都是从冯观暮那里移情过来的。
他爱这个我,是因为他爱另一个我……想想觉得蛮奇怪的。
第二天,慕容策要纳我为妾。
哈,哈,哈哈哈哈……我在心里笑翻了。
东京城里多少俊杰排着队哭喊着要做本公主的驸马,你这蛮族王子,让我当你的妾?
当就当吧,反正游戏快结束了。
二十老七住到明霄殿以后,我对她是真不放心。
那个头发长智商短的丫头,能糊弄得了慕容策吗?
他随便提两句我们以前书信里的话,或者让她跳个观暮舞,她就露馅了。
不过,慕容策好像一直没发觉。
直到在木魅园的梅林里撞到老七,她才发现原来我一直「潜伏」在慕容策身边。
我猜她一定气疯了,白白害她来当冒牌货。
但她也不敢揭穿我,揭穿我就是揭穿她自己。
没过多久,慕容策回西州去了,我可以尽情地浪了。
我调动西京全部的暗卫和内应,与冯观棋里应外合,光复了西京。
冯观棋器宇轩昂地杀回行宫,在玉休殿外,他急切地喊道:「去找五公主!」我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担心我的安危,他是怕我趁乱跑了,跑回东京去,拿冯观心被俘的事在父皇面前告状,给他挖坑。
和冯观棋一起待在行宫的日子真是无聊透顶。
这个纨绔太子一放松下来,就本质暴露,开始寻欢作乐。
我知道慕容策还会打回来的,我们根本守不住。
我想跑,离开这个倒霉地方。
但冯观棋把我盯得很紧,我们一起长大,他死也要拉着我一起死。
很快,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刚开始非常抓狂。
怀了慕容氏的孩子,我还怎么回东京!冯家人会怎么埋汰我!后来慢慢转变思路。
我寻思着,其实这孩子,也是个好东西,可以和慕容策交易的好东西。
我开始在西京和行宫做一些布置,安排大量暗卫,以备不时之需。
春天的时候,慕容策果然打回来了,很快兵临城下。
我真诚地对冯观棋说:「三哥,你跑吧,我还留在这,继续给你当内应,咱们一定还能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冯观棋倔强地说:「不,再丢一次西京,我就是在朝廷面前再丢一次人。
我丢不起这个人,五妹,委屈你一下!」他下令把我押上城墙,给慕容策展示。
傻乎乎的冯观棋啊,他以为慕容策会因为心疼我,把到手的西京城放弃掉呢。
我对他来说,只是个妾啊,重要性跟一只贵重点儿的鸟差不多。
果然,慕容策没理我,下令攻城。
说实话,当时心里还稍微难受了一下。
然后也就看开了。
我从没把真心给他,又何苦要求他如何如何呢?
二十一城破以后,再见到慕容策时,我还是有点压抑不住的小激动。
我想,我是喜欢他的。
这样一个男人,长得好看,又能打,没什么弯弯绕的肠子,还「痴情」得很,东京那些俊杰,没有一个人能跟他比,没有一个人比他更配做我的驸马。
我想让他做我的驸马。
他做了我的驸马,我的孩子就是西州王位继承人,到时候,冯氏哪个也不敢欺负我了,我想欺负哪个就欺负哪个。
冒牌冯观暮再回到行宫时,我心里没来由地感到厌烦。
以前我也很讨厌老七冯观夜,但这次的厌烦达到了历史峰值。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怎么让她消失。
她居然主动说要见我。
在明霄殿,姐妹俩见面,没有互诉衷肠,没有抱头痛哭,冯观夜跳着脚怨我把她推进了火坑。
我静静地听,微笑着听。
然后问她:「那你想走吗?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
」「真的吗?
」冯观夜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可怜巴巴地扯着我的衣袖,「救救我。
」我俩商量好了对策,决定第二天行动。
从明霄殿出来,乐乐劝我:「公主,别管她了,咱自己还忙不过来呢。
」我望着天边暮色,「我想让她尽快从我眼前消失,她横在我和慕容策中间,后面的事我没法做。
」后面的事,我已经做好了规划。
现在这个行宫,暗里都是我的人。
只等一个时机,控制住慕容策,逼他做我的驸马,然后杀掉他,让我们的孩子继承西州王位。
到那时,西州就是我的了。
所以,冯观夜这个「王后」必须消失。
第二天,我假装肚子疼,骗过了守卫,让冯观夜顺利逃出了明霄殿。
殿外有我安排的马车,等着带她出宫。
她高高兴兴上了马车,心中向往着东京的似锦繁华。
可她不会知道,这辆马车永远不会带她回东京了。
她将驶向的,是无尽的黑夜。
二十二我明白,冯观夜的消失,很可能激怒慕容策。
他打我耳光、杀我身边的宫女,这些行为都是在我预期内的。
看着乐乐的脑袋落地,我没有太大的反应。
等事成以后,再好好为她哭吧,现在我没有精力。
但唯一在我预期外的,是冯观心那个蠢孩子又被慕容策活捉了。
不用说,肯定又是冯观棋使的坏。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慕容策要带我现场观摩处死冯观心。
「我不去!」我坚决拒绝。
冯观心会认出我,会毫不犹豫揭穿我的身份,死也要拉上我垫背。
慕容策不依我,强拉着我来到刑场。
看到冯观心眼睛上蒙着布,我稍稍放心了点。
他被行刑时,呼喊着我和冯观棋,让我们救救他。
我心里感叹,六弟,要不是你母妃太作,你也不至于这下场。
本来,他可以舒舒服服待在东京,做他尊贵的皇子。
但贵妃太希望自己儿子建功立业,就让他跟着太子一起来岳关阻击蛮族人。
贵妃的设计是,让太子在前面打,让冯观心在后方管管粮草之类的,没想到太子暗中使坏,骗冯观心深入敌方,被捉个正着。
然后贵妃就把冯观夜送来换自己的宝贝儿子。
而这次,不知道冯观棋又用了什么把戏,又把自个儿的弟弟坑了一回。
这回大概不会有人救他了。
想到这,我发现冯观心眼睛上的布被取掉了。
我赶紧装作不忍地背过身,慕容策却非要把我扳回来。
完蛋了,冯观心他看到我了。
果然,他朝我大喊起来:「五姐!冯观暮!你好狠的心!」我本来想再多伪装一阵子,等时机成熟再和慕容策摊牌。
可现在,形势都烧开锅了,还管什么时机熟不熟。
好在,我的暗卫随时就位,可以一战。
这一战,慕容策败了,我险胜。
二十三故事讲到这里就暂时讲完了。
回到现在,玉休殿的书房里,我看着手下败将慕容策,感慨万千。
最开始我不想与他为敌,甚至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蛮族人打来的时候我只想逃离行宫。
后来兜兜转转搞成这样,我告诉自己:我都是被逼的,我就是为了自保,还有保住冯氏的江山。
虽然我痛恨冯氏的所有人,但如果冯氏倒了,我也立不住。
目前看来,计划进展顺利,唯一让我不爽的,是慕容策此时看我的眼神。
冷漠阴沉,莫得感情的眼神。
想象中的愤怒、悲伤、仇恨全都没有,他好像非常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目光如一片死寂的深湖。
「小鸟,怎么还不杀我?
」他问我,语气有点嘲讽,大概是觉得我胜得不光彩。
「杀了你,我的儿就没父亲了。
」我摸着肚子。
他眼里的湖水微微一晃,旋即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
你再找一个驸马做你儿的父亲就行了,你曾经不是在信里说,东京俊杰排着队要做你的驸马。
」「那么……」我望着他,「你做我的驸马可好?
」他眼里的湖水泛起波澜,「怎么,你现在终于愿意了?
」当初我死活不愿意要他这个驸马,在信里无情地回拒了他的求婚。
我问他:「那你现在可还愿意?
」他轻叹一声,「冯观暮,我们恐怕是无缘了。
」二十四慕容策,他拒绝做我的驸马。
他看出了我的企图,知道如果我与他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们的孩子就拥有西州王位的继承权,我再杀掉他当「太后」,西州就归我了。
他曾经很想把西州与我共享,但现在不愿意了。
他说:「冯观暮,你是一个魔鬼。
」我下令把他投入死牢,皮鞭伺候,打到他顺从为止。
白天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晚上就会有大夫去为他上药治疗。
现在我们没成婚,他还不能死。
有一天,我去牢里看他。
他被吊在刑架上,浑身鲜血淋漓。
只有他的脸完好无损。
我不让他们动他的脸,我喜欢他的容颜。
「慕容策,你想好了吗?
愿意做我的驸马吗?
」他笑道:「小鸟,你配吗?
」我也笑道:「小鸟不配,但冯观暮配。
咱俩是绝配,青梅竹马,势均力敌,我俩结合,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了。
」他问道:「那你之前怎么不愿意?
」这个问题,我没有回答他。
二十五慕容策被我囚禁的事外面人并不知道,我严密封锁了消息。
西京城外驻扎了十万西州大军,他们还以为自己的王仍好好地在行宫里运筹帷幄,谋得天下呢。
这种事肯定瞒不久,我也只能先强行撑着,等孩子生下来就好办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冯观棋突然有了异动。
他不好好在岳关守着,竟带兵杀回来了。
美其名曰:救六弟!早干吗去了,你六弟孟婆汤都喝完了好伐。
我猜,我身边有内鬼,把慕容策被我控制的消息报告给了冯观棋。
冯观棋怕我掌了西州的权,一定要来搅个局。
当年,慕容聪来东京提亲,我不愿意嫁,冯观棋非常热心地自作主张,把慕容聪杀掉了。
他就是怕我成为西州的女主人,以后威胁到他。
他为了一己私利,最终给梁国引来大祸。
我也身不由己地卷了进来,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我没有多少兵力,我手头的力量都用来控制慕容策了。
冯观棋势如破竹,很快打到了西京。
不知怎的,冯观棋这次战斗力爆表了,一举偷袭成功,把城外十万西州军打得溃不成军。
我捧着肚子,一路小跑来到死牢,见到了慕容策。
最近这些天他没有再挨打,加上治疗得当,伤好得很快,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
我让人把慕容策的镣铐打开。
他研判地看着我。
「你快走!」我气喘吁吁地说,「我给你备了马,有暗卫保护你出城。
冯观棋来了,你千万千万,不能落到他手里!」落到冯观棋手里,他就死定了。
他看我的目光慢慢变了,「那你呢?
」「他是我哥哥,对我好着呢。
」我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二十六从牢房往玉休殿走,我满心只剩绝望。
这次落到我的好哥哥手里,我是死定了。
对冯观棋来说,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而且我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不会容我。
六弟、七妹,斗地主二缺一吗?
五姐我马上下来找你们了。
走着走着,我的肚子开始疼。
走到玉休殿时,裙子已经被血湿了一大片。
我的孩子,着急着要出生了。
我深吸两口气,镇定了一下自己,对身边亲卫说:「你们在门外等会儿,我进去生个孩子。
等我生下来,你们就把孩子带走,带到哪儿都行,别落在冯观棋手里。
」「是!」我关上门,一个人在床上躺下来。
滔天剧痛袭来。
我一阵清醒一阵晕,磨磨唧唧到天黑,孩子还是没生下来。
外面,隐约传来拼杀之声。
冯观棋,杀过来了。
我的人不多,抵抗不了多久了。
我大睁着眼,望着承尘。
慕容策,你害死我了!我听到有人进了玉休殿。
我听到有人往这边走。
我听到刀尖碰撞器皿的声音。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我喊道:「慕容策,救救我!」没想到,慕容策真的出现了。
他踹开门进来,当啷扔了刀,跑到床边。
「冯观暮……」他握住我的手,「你怎么样?
」「你咋还没走啊?
快走……冯观棋要来了!」「冯观棋不会来了。
」他用大拇指擦拭我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我把他打跑了,他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真的吗?
你有那么厉害吗?
」我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质疑他。
「我要是不厉害,早被你们兄妹这对妖怪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我松了一口气……可以放心生孩子了。
「慕容策,我渴,帮我倒点水。
」「好,好……」「慕容策,我冷,你把门关好。
」「好,好……」「慕容策,我疼,把手拿来给我咬……」「好,好……」二十七第二天黎明到来时,我和慕容策的儿子诞生了。
西京也恢复了平静,前夜的血腥被朝阳抹去。
慕容策给儿子起名慕容黎,我不同意,说孩子要姓冯,我们冯家公主的孩子都随母姓,驸马没资格冠姓。
最终,我俩互相妥协,孩子有两个名字,慕容黎,冯黎。
冯观棋东躲西藏了十多天,被逮住了,送到西京行宫交由慕容策处置。
慕容策问我:「暮暮,你想他怎么个死法?
」我兴奋地思索了半天,最后说:「还是……由你来定吧。
」「你是不是不想让他死?
」他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承认我是心软了。
我母后死得早,父皇不宠我,要说从小到大谁跟我最亲近,还是我三哥。
虽然那家伙坏得流脓,但我跟他彼此彼此,谁也不嫌弃谁。
我也知道,不管我想不想让他死,他都得死。
他是慕容策的杀父仇人,慕容策这个仇是报定了。
不过还没等到慕容策动手,冯观棋就自杀了。
他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有一条:有骨气。
这方面我们兄弟姐妹都不如他。
得知他的死讯,我流下了一滴怅惘的眼泪,仅此一滴,多一滴都是浪费。
冯观棋死了,梁国在岳关以西的势力彻底瓦解。
慕容策将王都迁到西京,称西州王,将西京行宫改为王宫。
这天黄昏,秋雨刚停,西边晚霞红润润的,一道彩虹把暮色点缀得分外清艳。
慕容策抱着儿子,和我漫步在夕阳下。
他说:「这王宫里,还差一个王后,五公主有兴趣不?
」我说:「你不怕我到时候把你杀了,让儿子继承王位,然后自己当太后垂帘听政呀?
」他自恋地说:「你舍得吗?
」我笑了笑。
他又说:「暮暮,我还是想知道,当年我跟你提亲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不喜欢这个人。
现在为什么愿意了呢?
因为,我喜欢他。
番外天骊十七年,慕容策随父王慕容聪来到东京。
表面目的:提亲。
实际目的:与梁国皇帝冯潇谈判机密国事。
父子俩同时到东京,目标太大,慕容策就易容改装,扮成侍卫跟随在慕容聪左右。
结果,慕容聪和冯潇谈崩了,二人的塑料友谊宣告结束。
但冯潇还是同意履行婚约,让慕容聪把五公主冯观暮带回西州。
临行前,太子冯观棋设宴款待慕容聪,说这顿饭也算为妹妹饯行。
宴席上,扮成侍卫的慕容策第一次见到冯观暮。
她比他想象中好看多了,还没什么公主架子,举止大方得体,说起话来风趣幽默。
她还当众献艺,跳了一支观暮舞,惊艳全场。
慕容策一下子就沦陷了。
两人从小通信,他对这个青梅竹马说不上爱得死去活来,就是比较感兴趣,还算喜欢而已。
求婚时在信里对她各种肉麻表白,更多是政治需要,西州需要娶个梁国公主,而且梁国皇帝那么多子女里,只有冯观暮是嫡出。
而这次见到她,他却是一见钟情。
舞跳完了,太子冯观棋突然发难,四周侍从亮出刀剑,砍向慕容聪等人。
冯观暮一脸的蒙,显然她也不知道这是啥情况。
殊死拼杀之后,只有慕容策逃了出来。
但太子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逃不远。
正走投无路时,冯观暮扯住了他,「跟我来!」她带他进了一条密道,告诉他:「在这里躲三天,等外面放松警惕了,你再自己想办法出去吧!」他正想开口说话,她制止了他:「不要谢我,姐只是个传说。
我救你,是想让你回去给慕容策带个话,他爹的死和我无关,冯观棋的计划我事先不知情,以后别找我算账。
」三天后,慕容策逃出东京,回到西州,起兵攻梁。
一年后,西京被攻破。
冯潇和他的妻妾子女都在西京行宫过冬,要不是跑得快,差一点就被慕容策一勺烩。
当晚在玉休殿慰劳将士,慕容策微醺,忽然想看观暮舞。
他让人去找会跳舞的宫女来,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人。
他定睛一看,哟,这不是观暮舞的本尊,冯观暮本暮?
她没有认出他。
在东京时他易容了,和现在的模样差别很大。
搞笑的是,她居然假装成宫女,可怜巴巴的样子。
她想干吗?
要不,先不拆穿她了,陪着她,继续表演下去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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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令人浑身发抖的故事? 结婚三年,出了件说出去都没人信的事。 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亲子鉴定显示跟我老公有关系,但跟我这个生母毫不相干。 出了这种怪事,我老公不仅不先急着弄清真相,反而大骂我不要脸,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我没搭理他,只管先把这件事弄明白,却没想…